生死之交當天不知罕有，到你變節了至覺未夠
甜蜜的復仇
作者 夏宇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
腌起來
風乾
老的時候
下酒
詩歌有兩種。有漂亮句子的，沒有漂亮句子的。
很多人可以脫口而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這種格言式的詩句，卻欣賞不了穆旦的任何一首詩作。前些年倉央嘉措的流行，也是這個緣故：有漂亮句子的作品容易流行，也能迎合一些快節奏的審美。
然而，從詩藝的角度看，後者高出不止一個段位。沒有漂亮句子的詩，不僅要求邏輯連貫，節奏統一，還講究渾然天成：沒有一個字贅余，也沒有一句話跳脫於整體之外。這就是「結構」的力量，是文學創作中最難掌握的技藝。
能領會這一點的人很少。
我很早就讀過夏宇的《甜蜜的復仇》。那時流行抨擊「梨花體」的詩句——直到現在，也常常有人聲稱「詩人的唯一技能是換行」——我讀了幾遍，便匆忙把它歸入其中。
七月在南京參加嚶鳴讀書會的半農半x活動。創意寫作課上，黃梵老師恰好提到了這首詩，他把我從前沒能讀懂的東西言說了出來。我這才驚覺，是自己誤解了它。
回家後，我讀了三本夏宇詩選。作為一位寫得出「而我決定了下個輪迴要離你一萬光年。尚未命名的星星看人間你演一個小丑，有著晦澀的鼻頭，走在路上喜歡自言自語，在天上我笑得流淚」（《蛀牙記》）的女詩人，其才華毋庸置疑。遺憾的是，她的大部分詩歌依然充斥著人為創作的痕迹。——這當然不是一件值得譴責的事情，所有的渾然天成，除卻大量積累，往往還需要一點運氣，和風箏遇上風的時機。
這首《甜蜜的復仇》是如此怪異又美麗，像極了夏宇的一貫風格：在短促的聲音和極簡的意象中抓住永恆之無盡，寺院長鳴的鐘聲未必比海蔥一個低垂的眼神更加有力。不過19個字，卻似道盡了一生曲直。
好像那些年輕時的多情造作，在彼此世界的橫衝直撞不可理喻，甚至最後那扇被氣急敗壞摔上的門，都只是為了成全一杯，老來共你同飲的烈酒。
但是怎麼度過這一段「老了」之前的留白呢？當水仙花凋謝之後，玫瑰和雛菊就要開了。然後會下雨，會颳風，會下雪，會老去，你的影子也才漸漸風乾。時間因期盼而變得無比美麗，也因失去期盼而冰冷難挨。
「從前共你把酒傾通宵都不夠，我有痛快過，你有沒有。很多東西今生只可給你保守至到永久，別人如何明白透。」
另一首《冬眠》和上文提到的《蛀牙記》，則像是對《甜蜜的復仇》的某種呼應：在冬天來臨之前，固執地穿起被鯨魚骨支撐起來的長裙，優雅、挺拔而僵硬地「看人間你演一個小丑」，而我「在天上笑著流淚」。
可惜生命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木心語），歡喜和憂愁總是以不速之客的面目出現，所以只好背過頭去，「把你的影子加點鹽，腌起來，風乾」。哪怕獨處時憋紅了臉和眼睛，抬起頭也說不出一聲道歉或感激。
「生死之交當天不知罕有，到你變節了至覺未夠。多想一天彼此都不追究，相邀再次喝酒，待葡萄成熟透。」
人們對於自己不了解的東西總是缺乏耐心，對自己評價過高，對他人評價過低，心理學解釋說這是一種生存優勢，自知之明並不利於我們活得更好，最善於生活的人往往具有自欺欺人的天賦。這就是為什麼「梨花體」能夠引起大眾對詩歌的集體高潮。
顯而易見的一個例子是高考滿分作文選——儘管我很不願意承認這和「審美」有半點聯繫，它更像三撥無知而自以為是的人（教師，學生，閱卷者）集體對文學進行的粗暴解構——在那裡你可以飽覽人類對其所有粗淺而乏味的認知：華麗、空洞、言之無物。
詩歌這門手藝，說到底還是貴族的遊戲。
冬眠
作者 夏宇
我只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愛
足夠的溫柔和狡猾
以防萬一醒來就遇見你
我只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驕傲
足夠的孤獨和冷漠
以防萬一醒來你已離去
本文作者：周山清（嚶鳴第二期半農半X成員）
微博/知乎專欄：少女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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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 棲 書 院
一等人通情達理，兩件事耕田讀書
嚶棲書院坐落於水美鄉村樺墅村，是嚶鳴讀書會的首座實體閱讀空間，由兩間舊平房改造而成，附有良田兩畝，推廣晴耕雨讀的生活方式，追求深度嚴肅的閱讀趣味。書院里藏有許多台灣的原版書籍，嚶鳴讀書會的義工們跑遍了台灣大大小小三十多家獨立書店，渴望從「誠品百貨」的浪潮中尋找到具有獨立個性的人文思想。
書院地址江蘇省南京市棲霞區西崗街道樺墅村周沖自然村
開放時間每天9：00——18：00，周一閉館
自駕路線沿著仙林大道往句容方向行駛，分別路過經天路、萬達茂、液晶谷、彩虹城，在彩虹城門口右轉至鴻雁南路，看到「樺墅村」路牌後右轉上山，沿黃線道路行駛一公里即到村口。
公共交通公交198路周沖站（半小時一班車）；地鐵二號線經天路站，從這裡打車到「樺墅村周沖水庫」即可。
嚶棲書院為公益文化項目，免費對外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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