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對話:為什麼易卜生和約恩·福瑟都出自歐洲很冷的地方?

對話:為什麼易卜生和約恩·福瑟都出自歐洲很冷的地方?

有「新易卜生」之稱的約恩·福瑟是當代歐美劇壇最富盛名、作品被搬演最多的在世劇作家。其作品迄今已被譯成四十多種文字,並多次獲得各類國際藝術大獎。此外,他也是近兩年來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他的新書《有人將至:約恩·福瑟戲劇選》中文版於2014年10月出版,這也是他的作品首次出現中譯本。上海譯文出版社聯合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易卜生國際和挪威駐上海總領事館,在上海思南公館舉行了該書的品讀交流會。



對話:為什麼易卜生和約恩·福瑟都出自歐洲很冷的地方?


約恩·福瑟(Jon Fosse,1959-),挪威小說家、詩人、劇作家,先後創作了三十多個劇本。處女作是1983年的長篇小說《紅,黑》。自1994年首演以來,劇本已經被搬演900多次,作品被翻譯成四十多種語言。曾獲2002年斯堪的納維亞國家戲劇獎、2003年挪威藝術理事會榮譽獎、2007年瑞典學院北歐獎及2010年國際易卜生獎。



對話:為什麼易卜生和約恩·福瑟都出自歐洲很冷的地方?


《有人將至》,約恩·福瑟戲劇選,[挪威]約恩·福瑟 著,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10



為什麼易卜生和新易卜生都出自歐洲很冷的地方



對大多數中國讀者而言,相較於他的同行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約恩·福瑟無疑是一個更陌生的名字。在易卜生和斯特林堡之後,北歐的劇作甚至文學似乎都被更喧嘩熱鬧的英美文學圈給淹沒了。


但約恩·福瑟可不是一個應該被忽略的作家。在易卜生獎評委會的授獎詞中這樣寫道:「約恩·福瑟是當代戲劇界最頂尖的名字之一。他創造了一個自成一格的戲劇世界,他是一個宇宙、一片大陸,自他居住的西挪威延伸至亞洲、南美、東歐和世界其他區域。」


然而,福瑟坦言,早年作為一名作家,面對戲劇世界,他常常感到自己是個邊緣的外圍人士。20世紀九十年代初期,他就已經出版過小說、散文和詩歌集,並在挪威文學界確立了自己的地位。但他並不經常上劇院,寫過的幾個劇本都是奉命而為,尚不確定戲劇是否他的真正專長。「我不喜歡戲劇,」他曾在一次接受採訪時說,「我認為它很蠢,因為戲劇總是因循守舊——不少當代戲劇依然如此。觀眾表現得很傳統,劇本也都固步自封。那不是藝術,那只是因循守舊。」


只是戲劇又恰恰符合他寫作的興趣。「在小說里,你只能運用詞語,而在戲劇里,你可以使用停頓、空白還有沉默:那些沒有被說出口的東西。一種啟示。」在歐洲,福瑟被冠以「新易卜生」、「新品特」或「新貝克特」的名號,但他的作品更抽象、更富詩意,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更殘酷。

本次出版的《約恩·福瑟戲劇選》是他的作品的首個中譯本,其中選取了最具代表性的五部作品:1996年易卜生文學獎獲獎作品《名字》,講述了一個同一屋檐下相互疏遠的家庭的故事。一個懷孕的女孩和這個孩子的父親無處可去,他們回到了女孩的父母家,城外一個離海很近的地方。但是女孩的父母從未見過這個准爸爸男孩,並且對懷孕的事也一無所知。這個懷孕的女孩其實非常不想住在這裡,這個男孩也感覺到了他不受歡迎。這是一個功能缺失的家庭,對話幾乎無法進行;所有必要之事都變為習慣性的姿態,每個人都感到孤獨。本劇也討論了如何給這個未出生的孩子起名的問題,以及我們如何運用語言來創造一個對我們來說有特殊含義的更加深刻的內涵。2000年和2002年北歐國家戲劇獎獲獎作品《一個夏日》和《死亡變奏曲》,以及《有人將至》都探討了死亡、記憶與孤獨對生者的糾纏。在《一個夏日》中,丈夫在某一天毫無預兆地選擇了死亡。他離開家走向大海,從此再也沒有回來。而妻子則自此日復一日地站在窗前,面對著大海,無法擺脫記憶的糾纏。在另一部作品《死亡變奏曲》中,大海吞噬了他和她的女兒,迫使愛情早已死去多年的他們重新面對彼此,面對記憶和過往,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悲劇困惑著,卻無從尋找答案。而《吉他男》則是福瑟作品中唯一一部獨角戲,也是福瑟作品中在全世界被學生搬演最多的一部。


這個11月,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將連續上演五場福瑟的作品,其中包括了本書收錄的《一個夏日》、《死亡變奏曲》及《有人將至》。對大多數中國觀眾來說,觀看或閱讀福瑟的作品也將成為一段探入未知的旅途,在那些空白過後,他將促使我們以全新的方式進行思考。


英格爾·布爾遜(易卜生國際藝術及運營總監、導演):能讓約恩·福瑟的戲劇在中國出版,花費了不少心血和時間,2009年我在上海時遇到了鄒魯路女士,她對約恩·福瑟戲劇的研究持續了多年,2010年我們將《有人將至》帶到了上海,獲得了成功。請問鄒魯路老師,最初福瑟是如何吸引你的?


鄒魯路(當代歐美戲劇研究者、《有人將至》譯者):我跟英格爾女士在2009年秋天第一次見面時,她跟我說第一句話,「我聽說這裡有個妞瘋了似的在翻挪威的劇作,你怎麼會選擇那麼遠的一個劇作家?」我跟福瑟戲劇是如何開始的,多虧了曹路生先生,他在我心目中是中國劇作家的一把手,我相信在大多數人心目中他也是如此的一個人。


曹路生(上海戲劇學院教授、編劇):大家都知道易卜生,北歐好多戲劇家我們都知道,但是看了福瑟的書真是完全不一樣,裡面沒有任何像我們以前看到的戲劇性、衝突,完全是很短的語句,但是又很有詩意,有點像元雜劇一樣。我覺得他表達現代人的情感特別細膩,像景德鎮的瓷器一樣,一碰就要碎了。

今年6月,因為受他影響,我到北歐旅遊,當學生時讀過很多劇本,但是對劇作家的家鄉不了解。我跑到挪威貝爾德一看,才理解福瑟很多的戲裡面都講了的貝爾德最有特點的峽灣。為什麼引進到中國的很多好的歐洲劇作家全是在天氣很冷的地方?因為冷,所以一年中有半年在家裡呆著,一個人獨處只能對自己講話,所以他們獨白很多,靜場很多。人跟人之間的交流非常困難,見不到人,所以只能思辨。他的劇本你們讀了肯定可以看到是跟原先歐洲的劇本都不一樣的。


《有人將至》是一部非常有現代意義的戲,我們都想逃離人群獨處,想有兩人世界,但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有一個「他」者永遠在,也許是歷史的,也許是當代的,總會來攪亂你的生活。每個人平時也許感覺不到,但是劇作家把它表現出來了。我馬上覺得要出版這個劇本,考慮半天,決定找個年輕人來翻,英文好、中文也好的,我最後請鄒魯路老師來翻譯,這就是緣起。後來我才了解到,福瑟早晚要獲諾貝爾獎。


鄒魯路:陳丹燕老師也去過挪威,像剛才曹老師說的,挪威對中國來說是非常遙遠不一樣的地方,陳丹燕老師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家,她的每一本旅行書我通通看過,我記得陳老師寫過有關北歐旅行的兩篇遊記,對中國讀者來說,要了解福瑟這樣獨特的作家,一定要了解挪威這個獨特的國家,陳老師請您說幾句對挪威的感受。


陳丹燕(作家):挪威雖然離我們這麼遙遠,這麼小,但它其實給了我兩個非常重要的禮物,是兩本書。一本是我在大學時代讀的《蘇菲的選擇》,第二個就是《有人將至》,我可以講三件事情是讀這本書讓我想到的,關於挪威的地理。


對話:為什麼易卜生和約恩·福瑟都出自歐洲很冷的地方?


經典哲學入門書籍《蘇菲的世界》,喬斯坦·賈德 著



第一個,我們是低地的居民,我們的海拔非常低,但挪威是在非常北面的。我是冬天去挪威的,晚上非常冷,穿足衣服到外面去看,會覺得星星很低,北斗星從頭頂上直直地掉下來。我們在上海看北斗星是往北看,但在挪威抬頭看就可以。這種地理的位置會給人帶來非常不一樣的感受,你是一個人,不是一群人,你是單獨跟自然在一起,沒有和人在一起,我覺得我的身體恢復動物性是在挪威完成的。那時,我發現我是這個地球上的一個生物,是自然當中的一環,太陽、月亮、星星、自然與我的關係是構成一個世界的關係。所以我覺得那個地方的自然是造就這個作家來考慮人跟自然、人跟世界的關係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第二個是峽灣和大洋,在北極時有一架小飛機送我進最後的島嶼,在小飛機上可以看見正在融化的冰川,那個冰川快要融化了,接下來會沖刷大地,等雪化了以後會有新的峽灣出現。那時會覺得這個世界是有秩序的,人是有命運的,在上海我們很難感受到這些,我們能夠感受到的是人定勝天。在那個秩序下面再來理解這些書裡面的一個人要死了,一個人不想回家了,然後一個人在面對自然時有很多看似悲觀的情緒,其實他是一個人體會到命運的痕迹以後,體會到命運的力量以後,會有的那種動物的感受。我不知道大家會不會承認人的動物性是跟性慾、食慾、感官有關的,我認為人承認自己的動物性是很重要的進步。


第三個我印象非常深的是靠近北極那個地方的光線。我一直非常喜歡蒙克(愛德華·蒙克,挪威表現主義畫家),他對死亡的主題,對顏色,特別是紫色的捕捉和描寫尤為注重。我認為這個人真的可能是病態的,但是當我在挪威和北極時,正好遇到了極夜到極晝轉換的時候。當只有一分鐘的第一縷光出現在冰雪大地上時,天地上是一片紫色,就是蒙克的紫色,那個紫色充滿希望,充滿絕望,充滿悲傷,充滿喜悅。在看福瑟的時候,我一直想到這個光,我相信他有很多時間是看著這樣的紫色來提煉他的主題的。我非常喜歡這本書裡面的詩意,我覺得它不一定會賣不好,如果能夠安靜閱讀的話,它非常柔軟的那一部分可能比《等待戈多》更容易打動人心。讀這本書的人都應該去看看挪威,看看北極的那種光線、人物、人生,看看他們走在路上的樣子。他們走在路上,每個人都是封閉的個體,哪怕再臃腫都覺得有一種非常強烈的詩意。


曹路生:我去易卜生的博物館,易卜生跟蒙克是互相交叉展示的。其實挪威文化跟中國文化是很有關係的,易卜生對我們整個民族的文化啟蒙都有作用。


鄒魯路:陳丹燕老師說的話,最打動我的是關於蒙克那一段。我第一次去挪威時,在奧斯陸國家美術館,坐在蒙克的幾幅畫前,三個小時一動不動,我看到蒙克和福瑟之間的聯繫。第二次去挪威,有一天午夜後,我從一個小山頂往下走,走到旅館,那時候就像陳老師說的抬頭時可以感覺自己觸到星星,當時看到的天空就是蒙克筆下的天空。當我沒有在那個午夜一個人獨行到旅館之前,我一直在想蒙克這樣偉大的畫家是如何想像他筆下的色彩;當那個午夜獨行之後,我才知道其實他不需要做任何想像,他只需要抬頭就能看到那樣的天空。這個天空也是福瑟世界裡的天空,如果大家想更感性更直觀地去感受福瑟筆下的戲劇世界的話,我們非常歡迎大家去看我們即將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舉辦的「福瑟之繁花」、「福瑟戲劇節」,我們這次戲劇節是配合這本書的出版的,到時會有來自歐洲和亞洲的五台福瑟代表作戲劇,來自俄羅斯、義大利、伊朗、印度和中國福建的藝術家們將在舞台上為我們呈現福瑟的作品。


英格爾·布爾遜:福瑟一直被看作是易卜生的傳人,也被稱作挪威的「新易卜生」,但其實他們兩個的區別是非常大的,完全不一樣。易卜生他當然是偉大的作家,但是他所有內容都能從字裡行間直接讀到,還是相對比較容易讀懂。但是福瑟和易卜生是相反的,他的意思在句子當中也是沒有辦法完全讀懂的,他的寫作是相當於在安靜之中向你傳達自己的意思和藝術。我們演出的第一個劇目就選擇了《有人將至》,有人跟我說《有人將至》比較容易懂,讀一遍都懂。但是我反問他「你真的認為你懂嗎?」後來再讀第二遍、第三遍的時候,卻發現有很多內容是在字裡行間所讀不懂的。那些意思都是通過意境和通過福瑟自己的獨特魅力傳達給你的。戲劇節上的藝術家們將會把《有人將至》改編成一個懸疑恐怖的故事,所以我對中國的這個版本非常期待,觀眾會比較容易發現其中懸疑和危險的因素,故事主人公、那個「丈夫」非常明顯是有問題的。


鄒魯路:剛才英格爾·布爾遜女士說,2010年在上海演出《有人將至》時,一開始劇中男一號看了一遍劇本說「太容易了」,然後看到第三遍時就開始明白這個戲多難排了。英格爾認為中國版本的《有人將至》第一版,是一種非常獨特的演繹方式,因為他看上去像個懸疑劇,內心從開始關注的第一刻開始就能感受到恐懼的氛圍,就知道有什麼東西是一定要來侵入你生活的。 (整理/廖方舟 )



(本文轉自《晨報周刊》348期「讀書」欄目)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騰訊文化 的精彩文章:

提安哥長篇小說:一粒麥種(節選)
劇作《秋之夢》序:福瑟劇中的「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金鐸文化沙龍名師講座在世界漢學研究中心舉辦

TAG:騰訊文化 |

您可能感興趣

從這裡開始征服歐洲,希特勒和拿破崙都曾得而復失的地方!
優雅的歐洲人啊,你為什麼不微笑?
歐洲急了:「未來的能源」生產基地都在中國,在亞洲!
歐洲的袖珍坦克,這也能打仗嗎?
歐洲除了蘇格蘭,這些地方也在「鬧獨立」
歐洲的拉脫維亞,亞洲的哈薩克,共性「美女愁嫁」!
恆大現在是教練的問題?高拉特也想去歐洲,就別和保利尼奧比了
在歐洲,越來越多的穆斯林和伊斯蘭教說再見了!
歐洲小眾旅遊聖地,你還在與美景擦肩而過嗎?
為什麼美洲沒有出現像歐洲亞洲和非洲那樣燦爛的古文明?
曼谷的這個地方讓我「嗅到」了歐洲皇室文化的風格!
最怕俄羅斯的歐洲小國,自己出錢修長城防俄羅斯,俄羅斯只能苦笑
默克爾對懟川普:美國不再可靠,歐洲要靠自己!
阿根廷眾星閃耀歐洲聯賽,桑保利或生出幸福的煩惱?
為什麼歐洲一直沒有產生「絕對的君主專制」?
希特勒的陰謀,為了爭霸歐洲,竟然用這樣的方法去刺殺丘吉爾?
這些奈及利亞姑娘們為了擺脫貧窮遠赴歐洲,卻生活的更加糟糕
拿破崙和希特勒為啥征服歐洲也不敢碰中國?真相很簡單
自古南美出門神?和歐洲門將比他們的差距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