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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這世間最後一個「土工」傳人


我是這世間最後一個「土工」傳人



我的老家,是在一個叫做盤龍岡的地面兒。

從小我就聽爺爺說,這兒東有鳳長鳴,西臨萬年龜。是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正所謂什麼樣的山水,就會孕育出什麼樣的人物,人傑地靈,即是此意。


在我出生的那天,全村的人都堵在自個兒家院門外,只因我從娘胎肚子里落地的那一刻,天空中竟有異象榮升,泛起了紫薇祥雲。


爺爺仰面察看了半響,不僅沒有大喜,反而雙眉緊蹙,當下便卜了一卦。

面色難堪的看著襁褓中的我,做了個眾人都難以相信的決定,要將剛出生的我裝進棺材,即刻下葬。


抱著我的接生婆和幾個幫閑的夥計,都被這話瞬間嚇白了臉。


支支吾吾半天沒動手,卻也不敢出聲阻撓。因為面前說話的老人,可是村子裡幾十年來唯一的風水先生,威望極大。


剎時間整個堂屋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我母親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周圍的鄰里鄉親眼瞅著都不落忍,最後唯獨老村長站了出來,以試探的口氣問道:「老周,這樣孩子不就沒命了嗎?」

「沒命,哼,這小子天生陰陽羅剎命。要是不下葬,再過一時三刻,煞氣入體。必會夭折。」爺爺一語驚住了眾人,雖然沒了後話,但已經足以讓所有人信服了。


這之後,沒人再敢多說一句,我被人放進了臨時做好的小棺材中,葬於周家的祖塋里。我爺爺趕走了所有人,帶著招魂幡,在墳地里守了我一天一夜。


聽後來村子裡的人說,那晚狂風大作,風聲嗚咽。宛如百鬼過境,嚇得所有人都在被子里咬著牙根兒打顫。


許是我命大,次日開館見著光亮的當口,還對爺爺抿嘴一笑,愣是把這十幾年未樂過的老人家,惹得哈哈大笑,老淚縱橫的摟著我就回了家。


經過那次事件後,我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不過身體卻相當的贏弱。別人家的孩子,光著腚兒爬樹下河,玩得不亦樂乎。

唯獨我只有眼瞅著的份兒,要是真去幹了,興許就不是斷胳膊缺腿的事兒了。


我從小就沒爹,村子傳了個通透。每當我背著人前問爺爺的時候,他老人家火氣就兜不住的往外冒。


一巴掌「轟」的就拍桌面兒上道:「你還惦記他作甚,這逆子已經死了。」


就為這,我不甘心偷著又問了母親幾次,哪曉得她雖不生氣上火,卻也是哭成個淚人,一來二去,爹這詞,在我的腦海里就成了個大問號。

儘管我是個沒爹的孩子,不過打小我就是村裡的小霸王,就連長得最壯的三兒,也得看我眼色做事。


不為別的,就因為我爺爺周殊在這盤龍岡地頭上,屬於奇人一個,擅陰陽鬼道,知天理命數。


在旁人眼中,爺爺就是一個能上山捉妖,下海降魔的能人異士,但我卻知道爺爺真正厲害的是替人堪輿風水,為人修葺陰宅,以及為人遷墳移墓,下海拾金等等。


旁人尊我周家人一聲先生,但爺爺卻說我周家做的不過是「土工」的活兒,賺的不過是白喜錢。


雖廣應陰德無雙,但卻子嗣不昌,卻會多受人忌諱與不安,所以,爺爺在我自小時便告誡我,莫於尋常人家的孩子戲玩。


所以,我的童年,無疑是孤獨的,所陪伴我的無非是家裡頭的那些古文典籍。


臨街一道門子,外置白事諸般用品,如紙馬彩人,紙錢香燭等等,而內置一刀葦簾,供的是六指魯班先師,上有供桌香案,擺有簽支竹卦,笅杯符璽。


這就是我周家的門面,而之所以供奉六指的魯班,爺爺曾說過這魯班先師,其實共分為兩家,一位陽魯班,也就是尋常那些泥瓦匠供奉的祖師,二為陰魯班,此為土工家中所供養的祖師。


而爺爺當年就是靠著這些將我撫養長大,並授了我一身土工薄藝。


直到後來一次遷墳事件,爺爺卻徹底的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那是一個陰雨天的下午,一個人影急匆匆地走進了我家的院子。


來的這個人我認識,是鎮子東頭的方老伯,那年的他還沒那麼老,還是個四十多歲的壯實漢子。


「昭娃子,你爺幹啥去了?」


方老伯掃了一圈,沒看到爺爺,有些焦急地問我。


「爺爺打酒去了。」我蹲在牆角,拿著一根小樹枝,專心致志地戳弄著地上的螞蟻,隨口應道。


爺爺是十里八鄉最富盛名的「土工」,附近人們但凡遇到些古怪難解的事情,都愛來找爺爺幫忙,像方老伯這樣的神態,年幼的我早已經是司空見慣。


爺爺不在,方老伯雖然著急也沒有辦法,只能在堂屋裡等著。坐立不安,來回踱步,一袋旱煙接著一袋旱煙的抽,臉上布滿焦慮的神情。


就在他焦躁不安的時候,爺爺拎著個酒瓶子慢悠悠地回來了。


方老伯大喜過望,急忙迎了上去,湊到我爺爺的面前,好一陣的嘀咕。


我本還在逗弄著螞蟻,對方老伯的事情並不是很留意,但依稀聽到幾個諸如「山洪」、「半截棺材」、「不太對勁」的隻言片語後,好奇心也漸漸被勾了起來。


棺材?我豎起了小耳朵。


而爺爺的臉色則隨著方老伯的話,漸漸嚴肅了起來。能看到他臉上的褶子慢慢的堆積在一起,我記得那些年,從來都沒見到爺爺流露出過這樣的神色。這只能說明出了大事,而且是很邪門的大事。


「棺材底泡爛了一個窟窿,能看到一隻腳?」


爺爺皺眉聽了一會,突然出聲問道。


方老伯似乎回想起某個畫面,有些驚懼地點點頭,小聲道:「看到了一隻腳,褲腿和鞋子都好好的,沒爛,就是腳趾甲從鞋頭穿出來了。」


「災禍啊。」


爺爺輕輕念叨了一句,揚起了自己手裡的酒瓶,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口,乾咳兩聲。臉色有些微妙的變化,不知道是酒嗆的,還是因為他們談論的事鎮震驚到了。


隨後拍了拍方老伯的肩膀,「你先過去,讓人把周圍看好了,千萬別亂動裡面的東西,我一會就到。」


說完也不顧點頭應是的方老伯,隨手把酒瓶子遞給我,說了句「昭娃子,把酒瓶放好,老實在家呆著,別出門亂跑」後就匆匆進了屋。


等我抱著酒瓶子到灶房放好,再回來時,就只看到爺爺背著傢伙什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門口。


七歲的小孩子,正是好奇心最為旺盛的時候,尤其是棺材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小孩子又畏懼又好奇的事物,於是我眼珠子一轉,把爺爺的話拋在腦後,偷偷跟在了爺爺的身後。


只是當時的我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天看到的東西,卻是之後所有事情的起源……


爺爺走得很急,他徑直出了鎮子,向著後山崗走去,那一片地方,歷來是盤龍岡上埋葬先人的祖瑩,也是當初我下葬的地方。


我不敢被他發現,只好一路小跑,遠遠地吊在他身後。


小路漸漸崎嶇起來,已經深入山區,又走了好一陣子,直到腳下幾乎沒路的時候,我才看到爺爺走進了一處十分偏僻的小山坳。


這個小山坳並不大,如同四方的城池垂直的凹陷下去,周邊都是蒼天大樹,唯獨那一片地看上去寸草不生,露出附近黑黝黝的土地,似乎還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惡臭。


事後爺爺告訴我,這裡是一個極為兇險的養屍地。


小山坳裡面,靠近崖壁的位置,有一座看上去有些年份的墳冢,在周邊毫無綠意的情況下,墳冢上那一棵低矮粗壯的樹,格外醒目。


呈一種枝杈向外,猶如張牙舞爪的惡鬼,枝條上,鮮有葉子,光芒照耀下,泛著一種介於綠和黑之間的顏色,很是怪異猙獰!


一旁站了七八個人,剛才來我家找爺爺的方老伯就在其中。


看到爺爺進去,那些人紛紛迎了上來,臉上都帶著焦慮慌張的神色,卻不忘眾星拱月一般圍著爺爺,簇擁著他朝墳頭走了過去。


我見沒人注意到我,也跟著悄悄湊近了幾分,那股子臭味越加清晰起來。


這個時候,我才清楚地看到,崖壁上有一條半尺多寬的縫隙,一道山泉正從縫隙里湧出,好巧不巧,正好沖刷到了墳頭。那個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這是水養沉屍,大有說道!


墳穴被衝垮了一頭,露出半截棺材。


棺材的底部爛出一個窟窿,隱隱約約的,似乎能看到裡面躺著一個「人」。


爺爺湊到棺材邊上,透過窟窿往裡看了幾眼,又站了起來,神情嚴峻地問方老伯:「這是誰家的先人?」


方老伯有些不安地看著爺爺,忐忑道:「這墳頭年份很久了,怕是沒什麼後人在咱們鎮,最近後山這邊發了山洪,鎮上讓我們四處查看一下安全隱患,沒想到找到了這座墳……」


爺爺皺著眉頭沒說話,繞著走了一圈,細細查看了一番,最後神情凝重地站在墳頭前,掏出煙桿,吧嗒吧嗒抽了幾口。


方老伯等人也察覺到氣氛的凝重,在一旁大氣都不敢,眼巴巴地看著爺爺。


盤龍岡這地方雖然地質特殊,開館遇「屍」的記載比比皆是,但真落到一個人頭上,那也是幾輩子碰不上幾回的奇聞怪事。


山坳里安靜了片刻,爺爺突然一收煙桿,重重地喝了一聲:「開館!」


「什麼?」


方老伯等人嚇了一跳,忙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周叔兒,這棺可開不得,裡面有粽子,瞧這模樣,怕是個成了氣候的。」


爺爺斷然一揮手,沉聲道;「顧不得那麼多了,這裡已經成了破面文曲的凶地格局,不能讓這具「屍」繼續留在這裡,是要出大事的!」


「這是一具儡屍,一定要儘快處理掉。」


聽到爺爺這麼一說,旁邊的人都被嚇住了,好半晌,才有人驚懼地問了句,叔兒,這儡屍有什麼說頭不?


儡屍這玩意,凶得很,爺爺回頭看了眼棺材裡的那具「屍」,神情愈發的凝重。


墳頭長樹,屍成難除。


尋常情況下,死屍只會成為樹木的養料,但這裡不一樣,這是個養屍地,屍體不但不被吸收,反而更加茁壯。


更要命的是,一旦屍體的心臟被根系穿心而過的話,木之靈氣就會隨根系源源不絕滋養屍身。這種屍體,千百年來與樹木精華同濟共生,已然有成妖的趨勢!


這具儡屍要是真成了氣候,咱們盤龍岡可就永無寧日了。


聽完爺爺的說法,方老伯等人哪裡還敢遲疑,忙不迭都動手移樹挖墳。


墳頭原本就已經崩壞,砍斷樹木根系花費了一些功夫,之後挖墳取棺倒沒費多少工夫,棺材很快就被打開。


也就在那時,我看到了讓我至今回憶起來,都記憶深刻的一幕。


棺材裡躺著一具面色猙獰的古屍,它穿著有些類似漢服的壽衣,看不出具體的朝代,上面雕龍戲鳳,但是在當時挺華麗的。


古屍頭髮長得垂到腰間,有些淡淡的白色,不太明顯,手上的指甲烏黑髮紫十分尖利,而且已經長到和手指差不多了,兩側向中間彎曲,差不多已經卷在了一起,指尖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


古屍的臉色一片鐵青,像是死時中毒,又更像是經過幾千年沉澱下來的積屍色。唇下的嘴裡,露出兩根野豬般青色的獠牙,划過下唇的肌膚,很是猙獰。


更駭人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睜著的。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面前的天空,陽光下,青光流轉。像是等待著什麼卻又很無力的樣子。


年幼的我忍不住驚叫出聲,被爺爺一把從土方後面給拽了出來。


至於這具儡屍最後被怎麼處理,我就不知道了,當時因為驚嚇過度,被爺爺送回家後我就發起了高燒,一連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才緩過勁兒來。


這一次的殭屍事件,在當事人不願多提的情況下,並沒有多少人知情,只是它後續的波瀾,卻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這是我當初偷偷跟在爺爺身後時,始料未及的。


就在我高燒不退的那些日子裡,有人來到我家接走了我爺爺,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爺爺。


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並不知道儡屍事件和爺爺失蹤這兩件事之間的聯繫,直到十年後的一天,我偶然間翻到了爺爺留下的一本辯龍手記,才隱約發覺一些不對勁。


看了那本手記,我才明白爺爺當年發現的「破面文曲」是一個什麼樣的凶地,而隱藏在這塊凶地與爺爺失蹤背後的,似乎是一個籠罩在層層迷霧下的駭人真相。


所謂文曲,就是天上的文曲星,文曲星乃風雅儒士,長相俊秀。取文曲之意,是指此地風水格局俊秀,是極為難得的吉穴。


但山川的形態也有變遷改動,譬如遭遇山洪、山體滑坡的情況下,山形變化,風水格局也自然隨之變化,此時再對應天上星辰,就像是一個面像毀容的文曲星。如此一來,原本的吉穴,自然就成了凶穴。


這個凶穴的名稱就是破面文曲,而那具古屍的陰宅所在,就是這麼一塊地方。


風水有時辰,若變不從人。


這是爺爺手記里的一句話,它的意思是風水原本就是天地自然變化的產物,它的存在並非永恆,如有變化,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我不知道當年帶走爺爺的人究竟是誰,記憶里始終只有一個模糊的黑影,看不真切面容。只是當時在場的方老伯等人知道的也並不多,爺爺的失蹤成了一個撲朔難解的謎團……


我跟胖子的認識純屬偶然,但命運的神奇卻將我倆拴在了一塊兒。


在大城市裡頭流浪了這麼些年後,我終於發現先生這活兒只能存於盤龍岡,而非隨地都能紮上根兒,讓我混得一份溫飽。


大城市的生活節奏很快,每個人都很忙,如同一隻只忙碌的工蟻,每日都圍繞著「生活」兩字奔波著,但誰都搞不清自己為啥而活著。


而在這樣的快節奏下,人一旦如同風吹蠟滅後,便會匆匆的招來火葬場,兩人幫忙著往杠兒一抬,就此了卻一輩子。


所以,我雖然在這些年來用心專研著爺爺留下來的東西,但卻沒有絲毫用武之地。


也許在這世界上,學會屠龍技不悲哀,但沒有龍,那才是最悲哀的事兒吧?


為此,我只能隨處流浪,若有人在路畔看到了一個蓬頭垢臉,後背上負著一個長長麻袋兒的年輕人,那也許就是我了。


好在我這身上還有把兒力氣,到了最後,我在迫於生計下便做起了棒棒。


棒棒是一種靠體力攢活兒的職業,一根竹杠一禾子力氣,那便說明你有入行的能力兒,而入了這行兒後,你就得幫人挑擔扛物,搬箱挪貨,賺取丁點兒微博收入。


但棒棒的活兒去極不穩定,每日或是成群搭夥的等工來,或是穿街走巷的逮活干,可這棒棒攢的雖然是血汗錢,但卻依是行活各有門道開,要是沒能找個伴兒,那你只能任人宰割欺凌。


而我就是在當棒棒的時候跟胖子認識的。


他的本名叫做劉大全,是個來自山東的漢子,而他之所以被我稱呼叫胖子,那是因為他那一副肥胖的軀殼兒,配上了那濃眉大眼的臉龐,活生生的就一土霸王。


胖子這人兒甭從其外表來掂量,那是一副憨直模樣,但他其實卻賊精的很呢。


早在打我跟胖子剛拴扎在塊兒的時候,他便對我灌輸了棒棒沒前途的念叨子,而隨著我跟他處的更長些兒後,他便開始慫恿我了。


按照胖子的說叨,這干棒棒的既無能養家,又不著糊口,要是逮個颳風下雨的天兒,那只能巴巴挨著餓,所以,胖子給出的意思兒,那就是要我跟著他脫離棒棒這行當。


可我要是離開了棒棒行兒,又能靠啥謀條活路呢?


我雖有心重拾周家的行當,做個賺錢白喜錢的土工,但奈何這城市裡頭早已實行了火葬,根本就沒有我的用武之地。


好在趕上了年代,正恰逢百業創新,國家在頭頭們的操持下,社會主義進行了一次大躍進,而在這個大躍進的時代,人們有能力的便開辦起了廠子。


有工程就要勞力,所以,我在胖子的慫恿下,毅然的丟棄掉手上的竹杠子,隨著建築大軍去蓋廠子去了。


在工地上幹活兒,無疑是個苦活兒,頂著烈日掘地搬磚那是常有的事兒,但勝在這活兒能夠讓我吃的上飯,還能有個窩兒來遮擋風雨。


然而,就在我跟胖子在工地上幹了約有三個月後,卻逮上了一件極為詭異的事兒。


那天我跟胖子兩人,隨著施工大隊一路顛簸的來到了施工點。


這是一處極為偏僻的山斜坡,地面兒極為的空曠,東南北三面空曠無礙,而在西面的方向卻有一扇極為高聳的山壁崖。


看到了這時兒,我就知道今天是個啥活兒了,這種活兒叫做孬基,也叫做撥圈,說白了就是要將這片地面兒整平後,人家到時好在這地皮上起基蓋廠子。


但我卻隱隱中感到有些不對味兒,這種感覺十分壓抑,那是一種莫名的沉甸,讓我的心口有些透不過氣兒。


胖子見我杵在了原地不動,便朝我靠了過來,說道:「昭子,為啥不整活?」


「不對頭,你看。」


我一把攬過胖子的肩膀,杵著他的身子朝南面看去,指著斜坡下方那條懸空水渠。


這種水渠一般都是建於解放後的二十年左右,本是用來引水作用的,而通常這種水渠都會如同橋樑一般。


採用純石塊兒堆砌而成,懸空鑿凹溝,讓山頂的溪澗水順著渠道一路奔騰下山,用於澆灌作物作用。


等胖子順著我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後,不由的將眼皮兒一翻,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那不過是一條水渠,有啥奇怪的?」


「如果只有這麼一條水渠的話,那叫玉帶纏腰,誰家要是把祖墳葬在這上頭,那日後家裡定能出個御史巡按,可!」


我說到了這上頭後,不由的微嘆一聲,繼續說道:「但現在,這下方是兩條水渠,這裡頭的說道可就大了。」


雖說我跟胖子拴塊兒也有些日子了,但他卻從沒有聽過我這般的說叨,聽到了我說到這裡後,不由大樂,咧嘴大笑的回答我道:「怎麼個大發?看不出來嘿,您老人家還會看風水哈。」


我很沒好氣的甩開胖子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沉聲說道:「現在這模樣叫做雙蛇纏腰,更為棘手的是這裡原來的水渠早已乾涸,而新開的水渠又被懸於空中,讓這兒的風水從吉穴變成了死穴。」


「怎麼又成了死穴?」


胖子這人兒雖說外表上看去憨直,但他的心性和為人都似乎藏匿著故事,而我,不也是一個有故事的流浪孤子?


所以,我從不去過問胖子的以前,而胖子也從來不問我來自哪裡,要去什麼地方,我們就是一對命運安排下搭夥的朋友,所以,我對胖子的話並未感到詫異,因為在我看來,以胖子的閱歷若是不懂得些說法,那才是最奇怪的事兒。


「不論是龍還是蛇,都離不開水,有水,才能生存,可現在,你看那新的水渠被架在空中,無論是龍還是蛇,都不可能得到水的浸蔭,舊的水渠又枯竭了不知多久,所以,這裡早已是塊破敗之地。」


我回頭看了胖子一眼,扯了下唇角繼續笑道:「有道是風水風水,如今水沒有了,你感受到一絲風的氣兒么?」


「著呀,我說這麼悶熱,原來是沒有風。」


聽到了我的提示後,胖子驚詫了一聲後,又次問我道:「難道這裡頭真有說法?」


我蹲下了身子,從地上捻起了丁點兒塵沫,將那塵沫用手指頭捻動了兩下後,又放在鼻尖輕輕一嗅,果然,這土壤之中充滿了腐朽的氣息。


「當然,你看看這些土壤,看似色澤艷麗,可卻毫無半點粘性,跟風化的沙子差別不大,知道是為什麼嗎?。」


見胖子撅著腚子,彎著腰,脈脈的盯著我看,我就知道這傢伙被我的話語給勾動了,我從地上起身後,隨手往身上拍動了兩下,笑道:「有道是,水繞玄關叩禹門,崖山有案祿蔭孫,可你看看這地方的東,北兩面,左無青龍盤旋,右無白虎距崖,門前玉帶案桌皆不存,所以,這裡已然成了一塊死地。」


「那又關你啥事兒?人家不過是想在這地頭上起個廠子,可你卻非要在這說上個半天,莫扯了,麻利的跟我幹活去。」


我琢磨著胖子是被我的話兒給弄懵了,但他卻極好自個兒的面子,所以,當即就把話頭給轉了過去,催促著我跟他去幹活。


但我豈能坐視著別人在死地上起陽宅,這將關係到無辜的人命。


「胖子,我們要阻止他們動工,因為這塊地不能動,會死人的。」


我趕忙的扯了下胖子的衣袖,沉聲說道:「從我剛才對土壤聞到的氣味兒,這塊地的下面應該還有墓穴。」


「昭子,別扯特么的淡,這四下無人的地頭,怎麼可能。」


但胖子的一句話兒還沒完畢,前面正在乾的熱火朝天的人群中便傳出了一陣子驚呼。


「棺材,有棺材!」


我已經無暇去顧及胖子臉上會出現怎樣的表情了,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想到棺材會出土的這般迅速,這般突兀。


當我聽到了前面人群裡頭傳出的驚呼後,心中不由的莫名一沉,這一次,怕是不太妙了。


我匆匆的扔下了胖子,猛地轉身朝人群沖了過去,緊隨在我身後的正是胖子那肥胖墩厚的身子,還有那驚咦不定的話兒。


「還真讓你給蒙著勒,昭子,你真會看風水?」


可我哪有時間去回答這種無聊的話頭,當即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快點兒,晚了可是會出人命的。」


「快,把棺材給扒拉出來,呸!晦氣。」


說話的正是這次帶隊,那個身材矮瘦,脾氣暴臭的羅寧。


這羅寧據說是仗著家裡頭一些關係,才順利的混上了工頭的位置,但這人兒卻是出了名的吝嗇與狡詐,說掏心窩的白話兒,我是打心眼兒的不喜歡跟這類人做交道,但奈何為了謀生之則,我才不得不寄其籬下。


很顯然,羅寧對發現棺材的這事兒上是極為抵觸的,甚至感到分外的觸霉頭,所以,我若是一個冷的下心的聰明人,那就不應該做出接下來的話與事兒。


「不能扒,這棺材絕對不能動。」


我匆匆的撥開了圍觀的人群後,一步朝前的橫在了棺材前方,無視那高高舉起,正要對著我當頭落下的機械怪手。


「你幹嘛?」


羅寧見我竟然會無視著他說的話,當眾站了出來阻礙他的話語,不由的將他臉上那兩道肥蛆似得眉毛一擰,臉上陰雲密布,極為不悅的對我吼道:「你是不是不想幹了,不知道這玩意兒晦氣的很么?」


我依如是初的攔在了棺材前,話語裡頭寸步不讓的對羅寧說道:「那也不能挖,這棺材一旦出了土,那是會死人的。」


「笑話,棺材裡頭躺的肯定是死人,難道是你裝在那裡頭啊?」


羅寧顯然是對這棺材嫌棄到了極點,說的也是,花了一筆不菲的代價,好不容易的拿到了地皮使用認可,眼看只要將廠子蓋起來後,就有無數的鈔票飛來,可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兒,換成誰,怕都是會氣惱怒不休吧?


所以,羅寧有這樣的態度,我絲毫不覺得奇怪,因為我曾聽說過許多傳聞,有某些工地在動工時也曾挖掘到墳墓,但那些黑心的人卻絲毫不去顧及那墓中葬的是誰家先人,有些甚至會將棺材搗毀後,屍骨置於烈日之下暴晒,最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將一切銷毀於無痕。


很顯然,羅寧現在就打算這麼干。


但我卻不能任由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所以,我只能挺身出來阻止,雖然我這麼做的話,很可能會丟掉這剛剛到手還沒捂熱的工作。


對於如今的我來說,這樣的一個工作殊為不易,若是真因為這事兒而沒了飯碗,那我只能重新回去當一名棒棒了。


「給我把這棺材扒了,誰特么的再廢話,給老子卷鋪兒滾蛋!」


果然,我是徹底的把這羅寧給惹惱了,更不出我所預料的那般,羅寧開始以走人滾蛋的勢頭來驅逐我了。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胖子竟然會在這個時兒冒頭,但見他那高大墩實的身子頂住了明晃晃的日頭,松垮垮的向前走了兩步後,橫在了機械怪手與我之間,嘴裡叼著「友誼」牌子的香煙,憨著聲兒對圍觀的人群說道:「昭子說不能扒,那就不能扒,誰要是敢,走前一步試試。」


胖子在這施工隊伍裡頭一直都是以蠻牛著稱的,平日里,別看他挺著個大肚子,可渾身都是肌肉,他的一隻胳膊就能頂的上兩名漢子的力頭,所以,在這隊匯聚了五湖四海討生活的弟兄裡頭,誰都不想去觸他的霉頭。


很顯然,胖子的這句話兒非常的有威懾力,包括那蠢蠢欲動的機械怪手都停頓在了半空,所有圍觀的群眾都屏住了呼吸,楞是不敢朝前邁出這一小步。


「咋滴!反了么?」


羅寧平日裡頭就對我們這群苦哈哈的泥水子很厭煩,在他看來,我們不過是一群圍著他轉,開心就丟塊吃的,不開心就瘋狂蹂躪的東西,可今天竟然會因為我跟胖子兩人兒,所有人楞是將他的話頭給當了耳邊風。


所以,這羅寧在先因棺材的晦氣,再到被我惹惱的怒氣兒,到現在因為所有人都不聽他指揮的火氣,種種結合起來後,惹的他在原地哇哇叫上兩聲兒後,便直接從懷裡揣出一塊黑色磚頭出來。


羅寧對著那黑色磚頭摁動了兩下兒後,便嘰咕的又對著磚頭吼上那麼兩聲兒,等他做完了這麼一遭後,回頭對著我們獰笑吼道:「等著,看老子不收拾你們這群賊娃子。」


可就在我們還楞不明白的時候,只見山斜坡下滾動著一路煙塵,等那玩意兒沖近後一看,我這心裡頭當即就沉到了底兒。


壞了,這羅寧顯然是用那黑色磚頭喊人了。


我瞅著卡車後欄黑壓壓的站滿了一排子人兒,不由的低聲對胖子說道:「等下你先走,別管我。」


「你瞅哥們是那種人兒么?」


誰知,這胖子當即的就將倆牛眼兒對我一瞪,沉聲不悅的說道:「但這掛屍的賊瘦子顯然是不想罷手了,昭子,我們還是先收手吧。」


胖子說到了這上頭時,將話語一頓後又繼續說道:「就算哥們我信你,但這夥人未必都信,還不如讓他們先吃吃苦頭後,你再出手收拾。」


很顯然,胖子是折服在我剛才對風水的輿論,所以,他選擇了信我,但正如胖子所說的那樣,我現在的堅持,別人未必肯信。若是最後棺材被扒無事的話,那豈不是砸了我周家人的招牌?


畢竟,現在我對這上頭的評判不過是根據爺爺當初留下來的東西。


所以,我其實自個兒心裡頭也是很沒個底兒的。


「好!」


我在心中轉了下念頭後,便決定聽從胖子的建議,先放任羅瘦子將這棺材從土裡頭扒出來。


「小子,你到底讓不讓開?」


羅寧這瘦子在看到了一卡子人兒到來後,那心裡頭的膽兒也就粗上那麼三分,特別是當那群清一色的黑衣漢子從卡車上跳下來後,他的話語裡頭就更是雄的把天蓋。


既然在心裡頭做下了決定,讓這姓羅的吃上幾分苦頭先,那我也就不再像剛才那麼堅持了,當即沉默不說話的將身子讓開,露出了納在我身後的棺材。


「廢物,但很有眼相兒。」


顯然如是,這羅寧是認為我在看到了他叫來那麼多人後,打心兒的發咻,所以才會乖乖的將棺材讓出來的,所以,他的那語氣裡頭更是拽的恨天無柄了,當即朝地上吐上了兩口唾沫後,一臉冷笑的將大手一揮,吼道:「給我扒,給我把這玩意兒從地裡頭扒出來。」


挖掘機的機械怪手在羅寧的號令下突突悶響著,那一鏟子下去,直接將地面鑿出了一個大坑,相信不需再用兩三下,那埋在地下的棺材便會曝於烈日底下。


但更顯然的是,羅寧是很怕我會再次站出來,阻撓他去挖那副棺材,所以,他並沒有將那一卡車的漢子驅散,反而讓這群漢子默然的站在他身後,靜待著他的指令。


而我更是在暗中打量過這群漢子,但見他們都是清一色的黑衣白衫,皮鞋革履,裝束的非常整落有致,但更令我心裡頭驚詫的是,這些漢子竟然都是一臉的戾氣,很顯然,這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打手。


可羅寧不過是個包工頭而已,按照其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這樣的一群人,更直白點來說,他養不起這些人。


那麼,事實就是,這群人應該是羅寧背後老闆的。


「血,好多血!」


可就在我分心去打量那群漢子的時頭,人群裡頭卻又次爆發出陣陣驚呼,等我轉頭過去一看之後,卻發現那掩埋著棺蓋的三合土中竟然泌出了鮮紅的血,而更令我詫異的是,這殷紅的血液竟跟人體內剛剛湧出來似得,色澤清紅,腥臭無比。


我緊盯著那灘在棺材蓋上,緩緩的朝外涌冒的血液,卻發現這灘血漬除了會動之外,還在烈日的暴晒下,泛出了爍爍金光。


不對,這不是血,這……是……蟲!


蝣螢?


我盯著那從土裡頭不斷涌冒出來的東西,腦海裡頭不由的閃現出這兩個字眼。


有道是水清則無魚,棺污則有蜉。


何為棺污,那便是說這棺材裡頭要麼入了水,要麼便是旱了屍。


蝣螢本是一種極為蹊蹺的生物,曾有傳聞,說此物乃是成於黃泉河底,以萬千被血水侵蝕的皚骨生成的,先為蜉蝣身,後化為飛螢,終日縈繞在黃泉渡口,與那滿地似血的彼岸花相伴,為亡者憑添一縷哀默。


但其實不然,這蝣螢乃是生長在棺木之中的一種死物,這玩意兒與屍體乃是共生關係,生長於棺木中的密封與黑暗環境中,終生不見半絲光明,以棺水或屍蠟為生。


而這蝣螢共分為有七種之多,分別為黑蝣,白蝣,金蝣,飛蝣等等,地域,氣候,葬法,甚至於殉葬品上稍有不同,那棺木中生長的蝣種便會不同。


所以,經驗老道的先生一般在為他家祖上遷墳動土之前,都會先將棺木撬開一絲縫隙後,再用一枚銅鏡從陽光中納取一縷鏡花,將這鏡花導入棺木中後,將那棺中的蝣驚擾出棺,然後,以這蝣的品種來判斷這棺木中的屍體能不能動。


而這一招,叫做「銅鏡梳棺」。


但有一種蝣,是連我爺爺都視為忌憚,在昔日年幼的我面前叨念不已,而這種蝣螢,那便是面前的血蝣!


這種蝣螢它不能如同黑蝣一般,長於青山繞水之上,象喻著家宅安康,也不能像白蝣一般,成於黃土旱地,象喻著瑞福無雙,更不能像。


這種蝣只存於一處地方,那就是死絕之地。


看著那從黃土地下,棺材蓋上不斷蜂擁冒出的血蝣,我再次按捺不住的想要開口阻止,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就在我剛要開口制止時,胖子卻猛地抬手拍了下我的肩膀,沉聲說道:「是時候讓那羅瘦子吃點虧了,先別說話。」


我回頭看了胖子一眼,欲言又止的說了一句:「可!」


「慌嘛子,給我繼續扒,老子就不信這個邪!」


可我的話還沒說出口,在旁的羅瘦子就將大手一揮,讓那轟轟作響的機械怪手繼續將棺材從土堆裡頭扒出來。


隨著機械怪手的深扒下,那層遮在棺材蓋兒上的黃土中涌冒出更多的蝣螢,而這血蝣的特性便是粘,這種蝣螢在尋常時候下,它能如同血液一般粘稠集合,但如果碰上了陽光的暴晒後,便能迅速的分裂開來,化作只只血色的蟲蛹。


傳說,這種血蝣之所以會現身在這世上,乃是亡者未死入棺,在棺材中被活活窒息而死,而在這之前還有個最關鍵的契機,那便是,這亡者必須是身患血病,或是懷有六甲。


唯有亡者之血產生異變,方能長成這般詭異的血蝣。


而這棺中的死者,生前又經歷過那些可怖悲戚的命運,才會被人活活埋入棺中,葬於這塊風水敗壞,生機死絕的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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