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為什麼不能和王語嫣在一起？
今天偶然得知金庸先生第三次修訂了《天龍八部》，把原來「段譽和王語嫣幸福地生活在大理」的結局改成了兩人最終分道揚鑣，王語嫣回到了慕容復的身邊。
對於王語嫣重回表哥身邊，可以解釋，但沒什麼太深刻的說法。甚至於說是因為金老爺子「老糊塗了」，也未必說不過去。但段、王兩人的分手，卻是深味人性。
《天龍八部》這個名字本身就來自於佛教，整本小說論的也是「世人皆苦」和「破我執」而離苦的佛法。求之不得是苦，患得患失是苦，得非所求亦苦。可謂「有求皆苦」，要想脫離這種痛苦，用《金剛經》的一句話說，就是「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沒有執著，就沒有痛苦。
佛家講世人受苦，皆由貪、痴、嗔三字而起。段譽其人，在「珍瓏棋局」一章里說的很清楚，癥結是「愛心太重，不肯有所棄」。不肯有所棄也好理解，就是什麼都想要。這才逢人便愛，有了後文與鍾靈、木婉清、王語嫣諸女的種種糾結。但是既然苦由貪起，則不管其際遇如何，只要貪毒不去，勢必苦海無邊。
一. 求之不得是苦
段譽為鳩摩智脅迫，北上江南，得遇王語嫣。王語嫣人未到，聲先至，一出場便讓段譽魂不守舍：
便在此時，只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一聲嘆息。霎時之間，段譽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顆心砰砰跳動，心想：『這一聲嘆息如此好聽，世上怎能有這樣的聲音?』
等他出來想見嘆息之人一面，只見「一個穿藕色紗衫的女郎，臉朝著花樹，身形苗條，長發披向背心。段譽望著她的背影，只覺這女郎身旁似有煙霞輕籠，當真非塵世中人」，未能得見仙子真容，片刻後離去之時，段譽「眼見茶花從漸遠，心下黯然」。將困之局，已有伏筆。難怪這章的標題叫做「從此醉」了。
因王夫人回庄之故，段譽三人未能離去，終於讓他有機會見到了王語嫣真容：他一見到那位小姐，耳朵中『嗡』的一聲響，但覺眼前昏昏沉沉，雙膝一軟，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若不強自撐住，幾乎便要磕下頭去，口中卻終於叫了出來：『神仙姊姊，我……我想得你好苦!弟子段譽拜見師父。』
自此段譽神為之牽，為了追求王語嫣可以說是什麼也不顧了。就連大和尚鳩摩智也調侃到：「他來到中原，見到一位美貌姑娘，從此追隨於石榴裙邊，什麼雄心壯志，一古腦兒的消磨殆盡。那位姑娘到東，他便隨到東;那姑娘到西，他便跟到西。」
但段譽這段追求之旅卻甚是坎坷，雖有偶得王語嫣垂青的欣喜，但更多的恐怕是不得之苦。有原文為證：「只見她眼光更向右轉，和他的眼光相接，段譽向前踏了一步，想說：「王姑娘，你有什麼話說?」
但王語嫣的眼光緩緩移了開去，向著遠處凝望了一會，又轉向慕容復。段譽一顆心更向下低沉，說不盡的苦澀：
「她不是不瞧我，可比不瞧我更差上十倍。她眼光對住了我，然而是視而不見。她眼中見到了我，我的影子卻沒進入她的心中。她只是在凝思她表哥的事，哪裡有半分將我段譽放在心上。唉，不如走了罷，不如走了罷!」。
自己心愛的人卻從未把自己放在心上，這份苦澀，若非段譽，旁人實難受之，饒是段譽，猶有吐血之感。這便是苦求不得，不得之苦，恐怕眾人亦未少受之。
二. 患得患失是苦
那達成心意了又怎麼樣，且繼續看。段譽最終贏得了王語嫣的芳心，在枯井之中，王語嫣向段譽表明心意後，倆人提及慕容復，有這麼一段：
段譽一顆心幾乎要從口中跳將出來，問道：「那你表哥怎麼樣?你一直......一直喜歡慕容公子的。」王語嫣道：「他卻從來沒將我放在心上。我直至此刻方才知道，這世界上誰是真的愛我、憐我，是誰把我看得比他自己性命還重。」
段譽顫聲道：「你是說我?」王語嫣垂淚說道：「對啦!我表哥一生之中，便是夢想要做大燕皇帝。本來呢，這也難怪，他慕容氏世世代代，做的便是這個夢。他祖宗幾十代做下來的夢，傳到他身上，怎又能盼望他醒覺?我表哥原不是壞人，只不過為了想做大燕皇帝，別的甚麼事都擱在一旁了。」
段譽聽她言語之中，大有為慕容復開脫分辨之意，心中又焦急起來，道：「王姑娘，倘若你表哥一旦悔悟，忽然又對你好了，那你......你......怎麼樣?」
這幾句對白將段譽的患得患失表現的入木三分，雖然追求到了心中的仙子，但時刻擔心又出現什麼變故。心境波動之下，怕也頗有苦處。不但段譽如此，那萬劫谷的谷主鍾萬仇又何嘗不是如此。
三. 得非所求亦苦
這點便是新修版所點出來的。為了理解此處，先做好兩段鋪墊。
先看段譽見到神仙姊姊和王語嫣的兩段情景：
(段譽)走到玉像前，痴痴的呆看，瞧著她那有若冰雪的肌膚，說甚麼也不敢伸出一根小指頭去輕輕撫摸一下，心中著魔，鼻端竟似隱隱聞到蘭麝般馥郁馨香，由愛生敬，由敬成痴。
過了良久，禁不住大聲說道：「神仙姊姊，你若能活過來跟我說一句話，我便為你死一千遍，一萬遍，也如身登極樂，歡喜無限。」突然雙膝跪倒，拜了下去。
他一見到那位小姐，耳朵中「嗡」的一聲響，但覺眼前昏昏沉沉，雙膝一軟，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若不強自撐住，幾乎便要磕下頭去，口中卻終於叫了出來：「神仙姊姊，我……我想得你好苦!弟子段譽拜見師父。」
看到這兒，恐怕段譽真正切切愛上的，不是活生生的王語嫣，而是無量山洞中的神仙姊姊!不過，也有人說，段譽因為王語嫣容貌極似神仙姊姊雕像，而生愛戀之心，至多只能說他是個以貌取人之人，要說他這份愛戀不真不切，恐怕也難以證明。
的確，如果世上只有一個王語嫣，段譽這份痴戀，也是恰得其所，然而這世上恐怕不止一個王語嫣。準確的說，世上不止一個人，有著王語嫣的容貌。
王夫人幾分相似，自不必說。洞中雕像是無崖子照著李秋水所刻，李秋水自然是這樣的容貌。而後李秋水又自承，無崖子當時所刻者並非是她，而是她的小妹，那麼就又要加上李秋水的小妹。而虛竹那個終日戴著面紗的西夏公主，恐怕也大為可疑。
李秋水為西夏皇太妃，當日天山童姥躲在皇宮冰窖之中，為破虛竹色戒，就去抓了西夏公主來到冰窖之中。這裡就有個疑點說不太通，破虛竹色戒，自然是隨便一個宮女就行了，為什麼非得是西夏公主，重傷尚且未愈的天山童姥，難道不知道公主身旁戒備森嚴，更容易被發現嗎?除非這個西夏公主，跟李秋水有莫大聯繫。
另一佐證，便是段譽在西夏公主書房中，看到的那副畫了：段譽對牆上字畫一幅幅瞧將過去，突然見到一幅古裝仕女的舞劍圖，不由得大吃一驚，「咦」的一聲。
圖中美女竟與王語嫣的容貌一模一樣，只衣飾全然不同，倒有點像無量山石洞中那個神仙姊姊。圖中美女右手持劍，左手捏了劍訣，正在湖畔山邊舞劍，神態飛逸，明艷嬌媚，莫可名狀。段譽霎時之間神魂飛盪，一時似乎到了王語嫣身邊，一時又似到了無量山的石洞之中，出神良久，突然叫道：「二哥，你來瞧。」
段譽本對武功毫無興趣，但就算興趣極濃，他也必先看王語嫣的肖像而不看武功秘譜，當即放回圖畫，又去觀看那幅「湖畔舞劍圖」。他對王語嫣的身形容貌，再細微之處也是瞧得清清楚楚，牢記在心，再細看那圖時，便辨出畫中人與王語嫣之間的差異來。
畫中人身形較為豐滿，眉目間徊帶英爽之氣，不似王語嫣那麼溫文婉孌，年紀顯然也比王語嫣大了三四歲，說是無量山石沿中那位神仙姊姊，倒似了個十足十。
這幅畫自然是無崖子在無量山洞為李秋水畫的畫像，然而金庸為什麼要在這裡，特別提一句呢，而且這幅畫又是和諸多名家書畫放在一起，並為西夏公主的收藏。
再加上虛竹迎嫁西夏公主之後幾次三番地對段譽道歉，說「真是對不住了」，虛竹自然清楚段譽原本就無迎娶西夏公主之意，何以如此滿懷歉意?況且好好的西夏公主，為什麼要戴上面紗，誰也不讓見?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恐怕西夏公主，也有著和王語嫣一模一樣的容貌！
讓人不禁感嘆，李秋水家的基因，實在也太神奇了。世上當然沒有神奇的基因，金庸寫出了這麼一個四人一面的橋段，恐怕是為了說明一個問題：實相非相，色相非相。
換句話說，段譽先見的是王語嫣，便以此愛上了王語嫣，倘若他先見的是西夏公主，又或者早生幾十年，遇見了李秋水，更甚至，將來王語嫣又生了一模一樣的女兒，他又如何自處?
問題是，段譽真的關心過王語嫣除了那張肖似神仙姊姊的面容之外的其他東西么?回到本體，王語嫣究竟有沒有動人之處?這個問題，自然是見仁見智。在我看來，王語嫣真正打動人的，恐怕是杏子林中，中了悲酥清風之毒，被段譽救出後，兩人在馬背上的一段對話：
段譽問道：「王姑娘，你怎麼啦?」王語嫣道：「我中了毒，身上一點力氣也沒了。」段譽聽道：「中毒」，嚇了一跳，忙問;「要不要緊?怎生找解藥才好?」
王語嫣道：「我不知道啊。你催馬快跑，到了平安的所在再說。」段譽道：「什麼所在才平安?」王語嫣道：「我也不知道啊。」段譽心道：「我曾答允保護她平安周全，怎地反而要她指點，那成什麼話?」無法可施之下，只得任由坐騎亂走。
兩個「不知道啊」，嬌憨之態，倒真是讓人心神一盪。縱觀全文，段譽對王語嫣的一顰一笑，都是神為之牽，獨獨這一節，書中為數不多的，王語嫣不是以「人形復讀機」和「痴情於表哥」的形象出現時，他卻毫無感觸。
所謂一見鍾情，便誤終生。段譽一見鍾情的，怕不是王語嫣，而是無量山洞中的那座白玉雕像。段譽一誤終生的，倒真的是鬼使神差，遇上了與神仙姊姊一般面容的王語嫣。
另一段鋪墊，便是無崖子的得非所求了。無崖子初始與李秋水在無量山洞時一樣覺得「實乃人間至樂」，變故就出在無崖子雕的一宗雕像上。
李秋水對虛竹說過一段話：「那一天，他在山中找到了一塊巨大的美玉，便照著我的模樣雕刻一座人像，雕成之後，他整日價只是望著玉像出神，從此便不大理睬我了。我跟他說話，他往往答非所問，甚至是聽而不聞，整個人的心思都貫注在玉像身上。」
從後文中可知無崖子所愛的實際是李秋水的小妹。但從洞中的題詞布置不難得見當時無崖子心裡確實只有李秋水一人，真真正正是覺得「實為人間至樂」的，可是偏偏讓他雕出了那座雕像，怕是彼時無崖子才明白自己找錯了人，愛錯了人。忽然發現所得非求，不可謂不苦。
回到段譽身上。試想，他一番千辛萬苦，終於得償所願，攜美而歸，自然是心中無限歡喜。然而從頭到尾，他心中卻只有長在王語嫣臉上，那副神仙姊姊的容貌。王語嫣其實遠非天仙，而只是個懵懂的小孩。若多年之後，段譽攜著王語嫣回到無量山洞中，看到神仙姊姊容貌，會不會也如無崖子那樣獃獃出神，似有所悟，有苦難言。
如上是段譽的困境，又何嘗不是眾人的困境。最後只怕還是得落到虛竹常念的幾句佛經上去：
修道苦至，當念往劫，捨本逐末，多起愛憎。今雖無犯，是我宿作，甘心受之，都無怨訴。經云：逢苦不憂，識達故也。
眾生無我，苦樂隨緣。縱得榮譽等事，宿因所構，今方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隨緣，心無增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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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紅樓夢賞析 |
※段譽最後和誰在一起？不是王語嫣，更非木婉清，真相讓人很蛋疼！
※天龍八部，王語嫣和段譽都有性格缺陷，不可能在一起
※王語嫣為啥離開段譽？原來是因為一個女人，金庸不好意思說
※段譽六脈神劍為何發揮不穩定？原來是這個人在搞鬼！不是王語嫣！
※王語嫣第一次到底是誰？竟不是段譽，更非慕容復！真相讓人臉紅！
※王語嫣為何離開段譽？只因一需求段譽滿足不了她！真相讓人尷尬！
※《天龍八部》段譽為何不愛王語嫣？因她有一嗜好，連金庸都討厭！
※王語嫣和蕭峰對於段譽來說都只因一個字，卻很震撼
※王語嫣最後為啥離開段譽？因為金庸為了成全一個男人，不是慕容復
※金庸武俠中最快樂的人不是郭靖張無忌，也不是段譽？
※說一說大理國的段正淳和段譽他們用的是什麼貨幣？
※小龍女被玷污、王語嫣離開段譽，都是因為這個女人，金庸不敢說
※天龍八部中被忽略的一位女性，沒有王語嫣的才華，但段譽也敬佩她
※鳩摩智的六道碧煙橫到底是啥？怎能和段譽劍氣相抗衡
※《天龍八部》鳩摩智為啥怕段譽？金庸：他有一硬傷，不好意思說！
※她是天龍八部中被忽略的一個女性，因為她，段譽才喜歡王語嫣
※他是一代大俠的師父，如果拼酒，段譽、蕭峰也不是他的對手
※有人說，蕭峰不能吃花生、段譽不能吃辣椒，考古成果卻讓他們閉口
※一燈大師：哦，段譽啊，那是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