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看中國投資心態複雜

邱炯/插畫

【編者按】

近日一家名為「美國安全中心」的美國智庫成立了一個名為「中國擁有美國」的網站。據報道，該網站的主要訴求是告誡美國公民，「正在崛起的中國以各種方式進軍美國，控制美國人的選擇權，中國正逐漸擁有美國」。萬達在美國的收購活動、中企收購芝加哥股票交易所、雙彙集團收購美國豬肉生產商史密斯菲爾德食品公司等，都被該網站用作「中國買斷美國」的佐證。

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中國擁有美國」論，在美國是否主流？又究竟反映了美國人怎樣的心態呢？

本報記者 青帝 黃瑩瑩 發自芝加哥、北京

「中國擁有美國」論在美並非主流

戚凱（北京社科院外國問題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如果從中國開始改革開放算起，美國對中國的投資規模肯定也頗為可觀，這是中國當前對美投資力度所根本不能比肩的。但這裡面有兩個問題要注意：其一，美國並不是對中國投資最多的國家或地區；其二，美國對華投資看重的還是中國巨大的市場。反過來，中國對美投資也是一樣。近年來，中國企業有了更多的富餘資本，也積累了更多的參與國際經濟活動的經驗，再加上國際經濟大環境的變化，主動「走出去」、對美投資的活動也就多了一些，主要也是看中了美國的市場和機遇。

當然，不管是從絕對數值還是成就來說，中國在美國都算不上「買得多」。首先，美國有各種行政障礙阻攔中國的投資，想收購一些企業其實很困難。譬如，美國政府的「外國投資審查委員會」就否決了很多來自中國的投資。其次，中美的經濟實力差距擺在那裡，想買下美國恐怕不太現實。但一些媒體比較喜歡誇大一些典型事件，就像當年日本買下紐約帝國大廈，其實交易額並不大，但它的象徵意義很大，媒體才會驚呼「美國被全部買下」，這種吸引眼球的報紙頭版式表述，沒什麼實際意義。

有些美國人說，中國正試圖用軟實力來影響美國。坦誠地說，中國對美國的軟實力影響其實很弱，其中的原因也有很多。首先，有意識形態的原因。美國自認為是自由世界的燈塔，自信感非常強，有時甚至會比較自傲、自負。其次，美國是一個多元化的移民國家，很難想像異域的東方文明可以完全征服當地各種族群的心。中國的軟實力可能主要還是打動美國國內的華人移民群體，其他族群對中國的了解其實並不多，甚至可能僅局限於大熊貓、中餐等方面。再次，美國媒體的影響力很大，由於政治、社會制度不同，中國在美國媒體報道中的形象常常是負面的。

作為一個有很大影響力的國際社會成員，中國應該要有自信。任何國家都會有不同的聲音存在，甚至是質疑、詆毀的聲音，這是很正常的，絲毫不需要太過驚訝。在投資美國的過程中，還是應該兩條腿走路。一方面，按當地法律法規要求，規範辦事，公開透明；另一方面，做好公共外交、社區公關工作，多一些真心實意。中美民眾都是講真心相待的，這一點環球皆同理。

擔心中國投資的美國人存在誤解

肯尼斯（美國某州立大學中小企業研究與服務中心負責人）

因為職業的關係，我對中企收購美企的情況比較關注，不過我並沒有聽說過這個智庫（美國安全中心），我覺得中企在美國的擴張沒有這麼誇張。「中國威脅論」其實沒有什麼新奇的，中國的經濟發展如此迅速，特別是過去40年的奇蹟崛起，使得美國許多智庫都在研究中國。

但不可否認，有一些人的確有這種心態。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很難一概而論。自從聯想購買了IBM的個人電腦業務，中企大舉購買美企就越來越引人注目，畢竟IBM是美國科技業最著名、歷史最悠久的企業之一。不過，那次收購還是被一些人看作是IBM的轉型之舉，個人電腦逐漸被移動設備取代，銷售疲軟、利潤低迷已經是大勢所趨，IBM要甩掉包袱，中國人似乎接了個燙手山芋，美國人並不感到特別遺憾，我甚至可以想像到不少中國人會覺得這筆交易並不明智。

時至2013年，中國最大的肉類加工企業雙彙集團收購美國最大的肉類加工企業史密斯菲爾德公司，則更像是強強聯合的傳統併購，不過這次涉及食品安全，讓美國人更加不安。史密斯菲爾德公司所產的火腿、午餐肉等是美國人家裡必備的食品，所以我聽說有人表示不再吃他們公司的肉食品了。同樣，除了食品安全之外，其他的產品在中企收購後是否還能繼續保持高質量，從普通美國人的角度來說，我們是有些擔憂的。但從美企的角度來說，我很希望能夠看到更多的中國企業來美國投資。

可以說，美國人的心態是矛盾的。2008年的金融危機已經過去8年，可還是有很多美國人覺得經濟不景氣，手頭有點緊。很多人認為，中國人富裕起來，其中少不了美國人的功勞，利用中國的資金來重振美國的製造業，就等於是把美國人的錢掙回來了。特別是我們中心服務的中小企業，資金是一大難題，創新企業招來風投的關注，而風投的資金很國際化，很難說來自哪裡。

有些人擔心中國資本的進入，尤其是進入創新行業和機構，可能會產生「盜版」，甚至會威脅「國家安全」。這其實是一種誤解。以學校為例，和絕大多數美國的研究機構一樣，美國的大學有很多政府資助的高新技術項目，包括軍方的一些項目。對這些涉及「國家安全」的項目，美國的大學有嚴格的控制，實際上不光是參加項目的教授們，全校教員都會定期收到管理研究的學校辦公室的通知，要求他們注意出國時要對項目保密，甚至手提電腦里的內容都要檢查。這種情況下，中國資本進入創新企業，並不會對美國有什麼威脅。

樂見中企通過對美投資自我提升

黃濤（旅美華人）

今年2月，歷史悠久的芝加哥證券交易所爆出要被中國重慶財信集團引領的國際投資集團收購，雖然和紐約證券交易所相比，芝加哥證券交易所規模比較小，主要是中小企業和農產品上市的地方，但是這起交易還是被廣泛關注。上周《芝加哥論壇報》社論指出，這筆與眾不同的交易「倒霉就倒霉在」碰上今年是總統大選年，「中企收購美企」碰上了全球化、國際貿易、中國等美國政壇的熱門議題，各路政客都為了撈選票，把中國當成假想敵，有人說通過收購芝加哥證券交易所，掌握證券交易背後的電腦技術，中國黑客能夠「直搗華爾街」，搞垮美國證券市場，所以這筆交易能否通過國會批准，能否不涉及「國家安全」，還很難說。

美國人對中企收購美企的疑神疑鬼，也讓在美華人感到五味雜陳。一方面，中國人以「大財主」的形象出現在美國，有助於提高全體華人的形象，這當然不是一件壞事，特別是對於那些短期留美的華人來說，如留學生和短期派駐的中國員工，民族自豪感日益增強。可是對於那些渴望融入美國社會的華人移民來說，卻不時會造成一些困擾。

一直以來，大多數在美華人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地參與過推動中美雙邊貿易的活動。從生活方面來說，在美華人的增加使得中國進口的特色食品有了銷路，美國人也順帶著嘗到了正宗的中國口味，更多地了解中國文化。留學美國後回國創業的華人，也帶回去了不少人脈和美國資金。如今不少美國企業特別看重有和中國打交道經驗的年輕人，培養他們後派往中國分公司。可是與此相反，中企收購美企後，更傾向於保留原本的美國團隊，做美國市場的生意，一般不會插手公司的日常運行，增加的是美國本地的就業機會，並沒有特別多聘請華人（美國的聘用政策也不允許根據種族選人），所以公司背後的大老闆是哪個國家的，對於一般員工和民眾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

中企收購的美企越來越偏向於高科技、創新企業等，一個潛在的動機應該是扭轉中企過去的代工甚至「山寨」形象，這點是在美華人非常樂於見到的，幾乎每個在美華人都經歷過被美國人指責中國產品品質低劣的尷尬，我的一位朋友甚至在工作面試時被當面責問，為什麼中國貨這麼多「山寨」？搞得她無言以對，也十分氣憤。在一些行業展會上，也發生過中企的產品被撤展，甚至動用警察收繳的情況，就是因為美國公司狀告中企侵權。如果中企通過收購美企而將更多的高新科技產品和專利攬為己有，可以更快地實現從勞動密集型產業到技術密集型產業的轉變，也許能夠更多地把美國先進的管理經驗和更嚴格的品質保證帶回中國企業，最終會讓在美華人更能挺直腰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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