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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出版的《中国文学史略》已在谈域外汉学


1924年出版的《中国文学史略》已在谈域外汉学


胡怀琛先生


海梁溪图书馆在1924年出版了胡怀琛的《中国文学史略》,将各个时段都分成「此时代文学变迁之大势」、「此时代文学之特点」和「此时代文学家小传」三部分,章节安排虽然刻板到像是在敷衍,具体内容却是颇具个性。自序中批评此前的各家文学史,或流于庞杂,或失之艰深。有鉴于此,他明确宣布了自己的宗旨:「首求界限分明,不相殽混;次则简明易读,使学者能得实益。」尤为引人瞩目的是,他竟然认为客观地介绍文学发展的历程既无必要,也不可能:「苟仅以客观态度,陈列往事,则古人原书具在,学者一一读之可也,何劳吾箸文学史为哉。原书既不能卒读,不得不有人为之提要钩玄,使之一览了然。一经钩提,即有主观参入其间矣。」而全书确有一些叙述迥异于别家,带有他个人的鲜明印记。如第六章在介绍南北朝文学时说:「百济者,东亚之古国也。……南北朝时与中国通好,尝遣使至建业求书。此时日本尚无文字,百济与日本交通频繁,中国文化,遂由百济转输入日本。中国书籍,首流入日本者,为《论语》及《千字文》。嗣后日本发使至中国,求百工技艺及佛学者日众。及隋,并遣留学生八人至中国留学。至唐,则留学者更盛矣。」到第七章又意犹未尽地提到唐代的状况:「此时百济、新罗皆遣学生至唐求学。日本亦置遣唐使,派学生至唐留学,比南北朝为更盛,如粟田真人、吉备真备等,为日本留学生中最著者也。自是以后,日本一切制度文物,悉效法于中国;今日日本之假名字母,即此等留学生归国后之所造也。」频频言及百济、新罗、日本的来华留学生,就与其爱好密切相关。他曾广泛蒐集「外籍和少数民族作者的汉文诗集,作者有日本、朝鲜、越南、俄罗斯等籍,又得蒙、满、回、维吾尔等族、自元迄清末各种刻本、钞本千余种」(周退密、宋路霞《上海近代藏书纪事诗胡怀琛》,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情之所钟,自然笔之于书。数年后,他又编纂了一部《中国文学史概要》(商务印书馆1931年),在唐代部分再做发挥:「在那时候高句丽等国都通行中国文,他们的文人也都会做中国诗,渐渐的成为风气,一直到最近没有完全改变。」还饶有兴致地介绍起崔致远、金立之、空海、小野篁等高丽、日本诗人的汉诗。近年来域外汉籍研究已渐成显学,他可算是这一领域中身体力行的先驱了。


胡怀琛在序中还提到:「吾编此书既成,而犹有零星史料,不及编入者;乃各为别箸一篇,使之自成系统,附于此书之后。」其中一篇《古今儿童读物之变迁》,也是文学史中罕见的论题。他认为:「欲谈文学,必先读书,而读书又必自儿童时始,故儿童读物,在文学史中,亦一重要问题也。」然而「在前清末年,未有教科书以前,儿童读物,大抵为《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神童诗》《四言杂字》等书」,接着便一一缕述此类书籍的概况。这应该也缘于他藏书中另有一大类为「旧时民间蒙学课本」,前人虽每每弃若敝屣,「先生则视之为中国古文化之一叶,广征博搜,精淘细漉,数十年间竟收得历代刻本、钞本、油印本、翻译本数百种」(周退密、宋路霞《上海藏书纪事诗胡怀琛》)。童蒙读物虽然浅俗简陋,但很多人的知识启蒙和文学训练实由此起步。在关注精英作家和经典著作之余,他又能聚焦于此,确可谓独具慧眼。


更令人惊讶的是附录中还有一篇《中国之地方文学》。在介绍了《诗经》里的《国风》以及晚近诗家中的闽派、浙派之后,他突然笔锋一转道:「至如纯然为一处方言、土字,而不通行于他处者,在现代有上海土话所译《圣经》,及苏白、粤讴等种,时见于报章及书籍。他省人读之,则不啻英国人之读法文矣。」为了展现方言文学的意趣,还特意征引了一段「上海土话所译《圣经》」:「百合花,是帕勒斯汀(案帕勒斯汀地名)顶好看个一种花。拉夏天,更加茂盛。耶苏拏第个花做比方,勿是话花有啥个信仰,是话到花能彀顺天然个性,受雨露个滋润,太阳个光照,自然而然个生长,毫无一颜思虑,因此就归荣耀拨真神。所以真神赏赐拔拉人一切个恩典慈爱,只要凭着伲个信心,安安静静接受就是哉。」为避免令人茫然不知所云,还细心地附有注释:「个,的也。拉,在也。第个,这个也。勿是,不是也。话,说也。有啥个,有甚么也。一颜,一点也。拨,给也。拨拉,给与也。伲,你也。哉,了也。」《史略》的前身是他在沪江大学授课的讲义,而沪江则是美国基督教浸礼会创办的教会学校。据其哲嗣胡道静日后回忆:「我父亲被沪江大学的校长美国人魏馥兰(Francis John White)请去担任教授。……在沪江任教大约两三年后,魏馥兰授意(应当说是‘要求’)我父亲信仰基督教,接受洗礼。」(《我的父亲胡怀琛与商务印书馆》,收入《胡道静文集序跋题记 学事杂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只是他最终并未接受提议。书中迻录的那段其实并非《圣经》,而是布道解经类的著作,可见他对基督教的了解确实有限。不过在一所上海教会大学的课堂上谈论这些,自然切合本地风光,无疑会引起学生莫大的兴趣。同时又让人联想到书中第十章在讲述明代文学时曾插叙道:「崇祯初,意大利人利玛窦,以传教至中国;与上海人徐光启,共译天文算学书多种,其《几何原本》一书,至今犹流传,是为中国文字,翻译欧洲书籍之始。明人又译西洋论理学一书,名曰《辩学》,惟不知与徐光启孰先孰后。光启曾为左侍郎,故引利玛窦仕于明廷,修正历法;同时引进之西人,有汤若望、罗雅各、龙华民、邓玉函诸人。」这段明显偏离主旨的介绍,一方面固由其早年「喜阅徐光启、利玛窦诸人译撰书籍」(郑逸梅《南社丛谈南社社友事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的经历使然,另一方面显然也和他正在教会大学任教相关。在他之后,胡适的《白话文学史》(新月书店1928年)用了整整两章来讨论「佛教的翻译文学」,关注外来文化译介与中国文学发展之间的关联,着眼点与其相仿,不知是英雄所见略同,抑或受其启发影响——毕竟两人先前围绕《尝试集》曾有过一番激烈争论,胡适对胡怀琛可并不陌生。


在这部篇幅并不算太大的中国文学史中,居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聊起了域外汉文学、童蒙读物和《圣经》,乍看之下并不符合胡怀琛自己所标榜的「界限分明,不相殽混」的标准,可从实际效果而言,如此新颖独特的视角想必仍可「使学者能得实益」。历史当然是客观的,可考察历史的方式不妨多元。尤其是在大学的课堂上,更应倡导自由包容,只有不拘一格,方能异彩纷呈。只是当大学都必须「跻身世界一流」,而教师都必须以「核心」、「权威」来衡量时,再来谈这些卑之无甚高论的道理,恐怕就像禅宗里所说的那样,「痴人面前,不得说梦」。(文/杨焄)

转自澎湃新闻:http://www.thepaper.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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