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歷久彌新的壯麗畫卷 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

《中國美術報》第38期 美術新聞

今年是二萬五千里長征勝利80周年。在中國革命史乃至現代歷史上，長征是一部英雄史詩，一個豐碑，一段由錚錚鐵骨的共產黨人所創造的歷史記憶，也是一段艱苦卓絕的鬥爭歷程。在長達兩年的時間內，中央紅軍前後進行了380餘次戰鬥，歷經11個省，翻越18座高山、跨越24條大河，爬雪山、過草地，完成了徒步二萬五千里的壯舉。爾後，長征成為藝術家筆下不倦的題材。

最早描繪長征題材的，是曾經參加長征的黃鎮將軍，他在長征期間畫了三四百幅速寫。1938年，上海風雨書屋出版了名為《西行漫畫》的小冊子，其中便收錄了不少他的速寫。在目前黃鎮僅存的24張速寫作品中，我們看到了80年前那些樸素而又令人感動的形象：在惡劣環境下行軍的紅軍戰士，保持著積極向上的姿態，毫無懼色。黃鎮將軍自己說：「在長征艱苦的行程中，我僅僅做了一點勾畫，留下一點筆跡墨痕。在漫漫征途中，看到什麼就畫什麼，是真實生活的體現。」這種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就體現在這種真實的生活中。

黃鎮? 草地行軍? 速寫? 1938年

1938年上海風雨書屋出版了黃鎮長征途中的速寫集

新中國成立後，以長征為題材的創作越來越多，藝術門類涵蓋了國、油、版、雕等各門類。代表性作品有《飛奪瀘定橋》《過雪山》《紅軍不怕遠征難》《巧渡金沙江》《送別》《六盤山》《三大主力會師》《紅軍和彝族兄弟》《爬雪山》《紅星照耀中國·遵義會議》《革命理想高於天》等。

李可染 六盤山 紙本水墨 93cm×174cm 1959年

沈嘉蔚? 紅星照耀中國? 油畫? 198cm×183cm×6? 1987年

沈堯伊? 遵義會議? 油畫? 184cm×504cm? 1994—1997年

許章衡 紅軍和彝族兄弟? 雕塑? 1959年

李宗津的《飛奪瀘定橋》是較早的一件作品。關於勇奪瀘定橋的創作在20世紀50年代有好幾幅，但李宗津的這件作品是最經典的一件。在這件作品中，畫家描繪的是18勇士冒著槍林彈雨衝到對岸的情景。整幅畫籠罩在一種革命英雄主義的氛圍中，在紫紅色的色調中，光投射在英雄的臉上，彷彿一尊尊雕塑，很容易讓人想起倫勃朗筆下的人物。同樣創作於1951年的《越過夾金山》以1935年6月紅一、二、四方面軍翻越夾金山為描繪內容。在這幅尺寸並不大的作品中，作者馮法祀卻能表現出大氣磅礴的效果。畫中紅軍的隊伍前後緊密相連，互相協助，戰士們剛強堅毅的表情展現出英雄主義氣概和浪漫主義精神。趙以雄創作於1959年的《長征路上的宣傳員》著重刻畫了紅軍翻越雪山的艱苦和幹勁，畫中白雪皚皚的雪山在冷色調的畫面中顯得格外冷峻，在狂風中佇立的紅軍戰士，奮力向前，在畫家闊大的筆觸塑造下，體現出紀念碑式的雄壯感。

馮法祀? 越過夾金山? 油畫? 88cm ×121cm? 1950年

趙以雄 長征路上的宣傳員 油畫 190x150limi 1959年

同時，在描繪長征題材的作品中，我們也可看到一種浪漫主義情懷的表現，比如艾中信的《過雪山》。畫家在這件作品中著重刻畫雪山的險峻和紅軍的崇高精神，以全景式的構圖，描繪出連綿的雪山、深沉的烏雲、肆虐的狂風與頂風冒雪跨越雪山的紅軍戰士。畫家以堅實的筆觸和雕塑化的形體，以雪原的蒼茫襯托出紅軍戰士大無畏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以深藍間灰白的色調營造出一個充滿詩意的激昂場面，凝重而充滿光明，磅礴的表現形式與恢宏的主題相融相契，完美地展現出「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的詩境。這樣的詩境在李可染的《長征》和《六盤山》，何香凝、廖承志、胡佩衡、陳半丁、秦仲文合作的《長征會師圖》中，則轉換為一種中國傳統山水的意境，儘管其中的人物形象並不突出，但並不妨礙畫家表現出長征的艱苦卓絕和紅軍戰士的樂觀精神。

與大多數同時期的創作相比，《紅軍不怕遠征難》走出了當時一貫的模式，這件作品無論在構圖、色彩和人物塑造上都顯得更加貼近「現實主義」。1955年，董希文隨同八一電影製片廠攝製組重走長征路，切身體會到紅軍當年的艱難困苦和英勇無畏。在這次旅行寫生中，董希文堅持與攝製組一起翻雪山、過草地，歷時整整半年，沿途寫生了250多幅作品。董希文希望在創作《紅軍不怕遠征難》這幅畫時，以最困苦的物質生活與最大的樂觀主義精神進行對比，在色彩上也想表現出困難與堅毅的反差。畫家大量運用了藍色和黑、棕色，在這個基調上點綴以明亮的黃色和紅色，以冷暖色的對比給人以心理上的樂觀和溫暖。在人物造型上，董希文一方面表現了紅軍戰士在經過緊張戰鬥後，相互依靠、休息的疲倦感；另一方面又以吹短笛的戰士突出了樂觀的革命精神，既符合現實主義原則，又有革命主義的浪漫情懷。儘管在當時，這件作品因不同於大多數歷史畫創作的方法而遭到冷落，但今天看來無疑是「兩結合」創作的典範之作。

「文革」時期的長征題材創作逐漸脫離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樣式，形成獨具特色的創作模式，這一類的作品有《古田會議》《革命理想高於天》《三大主力會師》《三軍過後盡開顏》等。其共同特點是：戲劇化的造型、「三突出」的構圖、「高大全」的形象、「紅光亮」的畫面。在作品中突出領袖形象，紅軍形象也是理想化的，體現出這一時期的審美趣味和政治要求。

在新時期之後的長征題材創作中，沈堯伊的長征系列作品具有典型意義。《而今邁步從頭越》創作於1984年。這件作品突出了毛澤東作為軍事領袖的形象，整個畫面呈暖色調，充滿熱烈向上的氛圍，與早期長征題材創作常用冷色調錶現悲壯和沉重形成強烈反差，這似乎也表現出新時期初期藝術家創作心態還沒有完全從「文革」時期的模式中走出來。與這件油畫作品不同的是，沈堯伊的連環畫《地球上的紅飄帶》則顯得凝重得多，體現出強烈的現實主義色彩。這在他同時期創作的《遵義會議》上也可看出來，這幅畫中的人物表情嚴肅而沉重，從中可以體會到遭受重挫後的紅軍將領，面對殘酷鬥爭所表現出的焦灼感和緊張氣氛。從《而今邁步從頭越》到《遵義會議》，沈堯伊顯然有了創作思想的轉變，如果說前者還延續了「文革」美術模式的話，那麼後者就完全回到了古典的現實主義風格中。這一類的作品還可舉出幾例，如崔開璽的《長征途中的賀龍與任弼時》、張文源的《草地情》、章仁緣《星火》、邵亞川的《過普渡河》等。

張文源 草地情 油畫 178cm×144cm1984年

長征題材的雕塑作品多著重於人物的塑造，比如許章衡在1959年創作的雕塑《紅軍和彝族兄弟》，表現了紅軍與群眾之間的魚水之情，兩個高舉雙手的人物形象象徵著牢不可破的革命情誼。同樣以此為題材的雕塑作品《彝海結盟——紅軍長征》以戲劇化的舞台效果結合雕塑語言，來表現小葉丹和劉伯承歃血為盟結拜兄弟的故事。《紅軍長征中的將領們》塑造了毛澤東、周恩來、朱德、劉少奇等共產黨領袖的形象，作者遵循現實主義原則，將長征時期領袖們沉著、冷靜和睿智的形象以樸素的語言表達了出來。

王洪亮? 紅軍長征中的將領們? 雕塑? 530cm×220cm? 2006年

與繪畫和雕塑不同，長征題材的版畫作品往往簡化了人物形象和背景之間的關係，以黑白兩色的強烈對比，點線面的相互映照，表現出典型環境下的典型人物形象，彥涵的《爬雪山》就是這樣一件代表性版畫作品。

彥涵? 爬雪山? 版畫? 1973年

以長征為題材的藝術創作伴隨著長征的開始而開始，但不應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而且會不斷出新，不斷豐富。正如雕塑家曾成鋼所說：「每一代人創作歷史題材，肯定會留下不同的痕迹與觀念。我的下一代解讀我所經歷的事時，肯定和我認識的不一樣。而我們創作中要表現的東西，也一定會與前輩有所區別。」這是當代藝術家在創作長征題材時的感受，也是長征題材創作能夠薪火相傳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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