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它在2005年之前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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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故事
拼出一幅世界地圖
讀這篇文的時候想到另外一件事。
不久前看到律師朋友圈分享的一篇文章，說「2016年10月14日，承載了一代廣州人青春與記憶的東川名店城將正式落下帷幕」，在留言區，很多人講述了自己和那個地方的濃濃的回憶。
有時我在想，如果記錄的速度已經趕不上「消失」的速度，那這些曾經存在於我們不同成長階段的帶有回憶的地方，多年後被談起來又是怎樣一種狀態。這麼一想竟然莫名有些失落。
Bonnie
【100個城市生活的人】X088
廣州的東山精神
文 | 本森
「
我覺得，所有城市，都像人一樣。
有的年輕而充滿活力，有的經歷歲月而飽含魅力。在我們的身邊，有人未老先衰，雖然活著但精神早已死去。有人雖然已是垂暮之年，但仍像個孩子一樣對世界充滿童真和學習的衝動。城市也一樣。
在我住過的城市裡，上海是個年過半百卻仍然每天進修的中年企業家；深圳是個剛長成的青年，雖然積累不多，但是懷揣夢想和新技能，還有超越老頭子們的壯志。而廣州，就像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這四十多年裡，他也曾年輕過，不斷革新而自我成長。但這些經歷，現在更多是回憶。現在，他也還在努力，在有了一定的基礎後，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受限於已有的基礎和經驗，這些努力，更像是對自家玩具的修補。
如果我用三個地名來描述，西關，是他的根基的祖業。東山，是他年少時從無到有的過程。天河，則是他在有了一定基礎後的再次成長。
」
近年來認識的新廣州人，偶爾會問起我一個問題：東山區是哪裡啊？怎麼地圖上沒有？是廣州的么？
是的，自從2005年，東山區和越秀區合并，就再也沒有東山區了。
老廣州們都會記得一句話「東山少爺，西關小姐」，意思是有權的人住在東山，有錢的人住在西關。這裡所說的東山，準確來說，僅僅是東山口這一個片區。而西關，指的則是人民路到荔枝灣這個片區。
但是，這兩個詞語，都已經不在廣州的地圖上了。
我從小住在東山片區，加上對西關也不了解，就不再展開西關的內容。事實上，我想講的，也不是東山的發展和歷史，只是想借用一些地名，去探索城市與人，在精神和思考上的共同點。
談起這個，又無法拋開東山的歷史。
在1901年之前，東山，還僅僅是一塊郊區的爛地。隨著《辛丑條約》的簽訂，外國人開始來華辦實業。而東山就是他們進入廣州的第一站，開學校，辦教堂。所以東山口這方圓500米的地方，超過百年歷史的，就有3家中小學，1家教堂。
廣州七中，創辦於1888年，舊稱培道女子中學，由紀好弼（Rev. Rosewell H. Graves）創辦，以四葉草為校徽，愛誠真毅為校訓，我的母校。那個年代創立的學校，連校徽和校訓都帶著那年代的氣息。
培正小學，創辦於1889年，前身是「培正書院」，由三位華人基督教徒：廖俊山、李濟良、馮景謙創立。佐治的母校，校訓是「至善至正」。
東山堂，建於光緒三十四年（1908）。就在1870~1908這三十年間，廣州的教會，經歷了兩個階段，開始時，只能在珠江上用教船傳教，還屢被被居民作為敵對象徵擊毀。後來教徒日多，原有的好幾個教堂都不敷使用而需要到處新建教堂。
總的來說，東山，起源於外國傳教士的進入，帶著外力改造的性質。
而它的興盛，則帶著軍政官僚的意味。不遠處那新河浦小河，以及廣九車站，便利的水陸運輸，讓此次成為了新權貴們的住所。廖仲愷住在可園，汪精衛住在葵園，譚延闓和白崇禧都各建有公館。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這些名園也是拆的拆，改的改了。
春園，中共3大預備會議地，陳獨秀李大釗等人曾居住
部分老洋房的照片
歷史介紹，到這裡就告一段落了。
我試圖用自己樸素的語言和淺薄的知識來總結，什麼是我心目中的東山精神。
從一塊荒地開始，一步步通過新興勢力（外國資本及軍閥體系）的改造，變成先進勢力的代表，並與本土老體系（西關）達到並存（東山少爺，西關小姐）。
所有的改造，都伴隨著痛苦。我相信，當年的歷史，當年的東山，也是如此。
在這裡生活的人們，首先遇見一大堆外國人，還逼著你信教。這幫外國人走了之後，又來了一堆帶槍的人，逼著你幹活。我想，在那時候的人們，一定每天都在埋怨，做牛做馬的是自己，而帶走財富的卻是這些外來人。
但是，縱使有形的財富被帶走了，還是有很多無形的財富被留下來。例如我們今天看到的學校、教堂、老別墅。
更重要的是一些新的觀念和知識，洋人、新權貴，他們在此路過，也在此留下他們的思維。事實上，廣州並不是唯一有這樣經歷的城市。
香港被日本和英國「踐踏」過，台灣被日本和國民黨權貴「蹂躪」過。即使是上海，它也曾淪為租界。然而，同時期被這幾種力量踐踏蹂躪的，遠遠不止這三個城市。
為什麼它們比其他城市來得更好？
至少是數十年後的現在，它們比同樣經歷的城市來得好？
我覺得有兩個詞語很關鍵。第一個關鍵詞是「接納」。
清末的時候，東山被迫接納了外國傳教士。民國中期，它再次接納了軍閥權貴。與其說它是主動的，更不如說，它是被逼的。
事實上，所有改變自有慣性的行為都是痛苦的，無一例外。這個痛苦首先來源於外力，帶有目的性的外力。
看過《賽德克·巴萊》的人可能還會記得日本對台灣原住民的屠殺。而上海、香港、廣州在接受外來勢力的時候，也經歷著同樣的痛苦。五十年過去了，一百年過去了，如果從大局的角度來看，我們可能可以輕描淡寫的說一句「這些是歷史改變時，終究需要經歷的過程」。
但是，只看當下，所有進行「接納」的人，都是付出大於回報的。所以所有人，都逃避著「接納」。城市也如此，國家也如此。但是，接納是前提。有了接納，才會有第二個關鍵詞。
第二個關鍵詞是「學習」，而不單純是「改變」。
改變是一個中性詞，就像被外力壓縮的彈簧，被扯斷的筷子。沒人知道，這個改變是好是壞。雖然，學習也未必導向更好的結果。
但，至少，學習是一種積極主動的行為。
我們選擇了學習，也同時選擇了學習帶來的後果。
東山接納了傳教士，從而學到了更為外向的視野；接納了民國軍閥，成為了逐鹿中國的核心城市之一。其實，這並不是做得最好的。
台灣接納了日本侵略者，也同時接納了日本的工業化進程。大部分的台灣工業，都是在日佔時期萌芽的。而台灣做的更出色的地方是，它學習了日本的精細化管理思維。將其融入到整個台灣的工業血脈里。
但是，也正因為日本管理思維紮根太深，導致台灣在金融及互聯網時代，都缺乏主動性，也導致後來的增長乏力，這是後話。
我反而更欣賞上海。
上海的靈魂，自成為租界起，至今未消亡。
如果說，解放前，上海是被迫成為外國勢力在華的窗口。那改革開放後，在起步遲於廣東的時刻，上海的最大優勢，就是不斷學習。從工業，轉型為貿易，再轉型為金融，最後跟杭州連成華東金融電商圈。每一步，都是在學習，每一步，都在革新。
至此，我希望可以把東山精神，濃縮為兩個字：接納、學習。
2005年，東山區被歸入越秀區。
回看當時人們的評論，正面的觀點是說越秀蘊藏著更多老廣州的歷史。例如南越王墓、越秀山等等。所以，廣州選擇取消東山，保留越秀。
其實，這真的不重要。
因為東山精神，早在2005年之前，早就死了。
請期待下一篇：東山精神之死。
插播一下廣告，張敬軒和吳亦凡都出自東山。
-END-
100個城市生活的人
2015.6.26起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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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100個城市生活的人】集體寫作計劃
第088篇
作者：本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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