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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惹爐煙雙袖紫,空將酒暈一衫青。浣溪沙·伏雨朝寒愁不勝

漫惹爐煙雙袖紫,空將酒暈一衫青。浣溪沙·伏雨朝寒愁不勝



浣溪沙

伏雨朝寒愁不勝,那能還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輕盈。


漫惹爐煙雙袖紫,空將酒暈一衫青。人間何處問多情。


這是一首相思之作,卻不同於那種甜蜜憧憬的懷想,亦不是刻骨銘心的感念。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首小令,那麼非此二字莫可當得:闌珊。


作者一開始就把我們領入了那片綿綿細雨的小小天地。春潮微寒,連綿的小雨淅淅瀝瀝,點點滴滴。造物者是有詩意的,總是在那樣一個特定的時間為我們呈現這樣一個微雨的初晨。如果我們還對「伏雨朝寒」這樣古雅的表達感到一絲不順暢,那麼,相似的意境,不妨去讀另外一首膾炙人口的名篇: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


詩壇巨子戴望舒的《雨巷》。同樣是清清爽爽而染著凄迷的冷雨,可是雨巷裡的「我」是幸運的,因為在油紙傘外,還有悠長、悠長的等待與尋覓,還有流淌著的隨想伴著那結著愁怨的姑娘。但是我們的公子納蘭卻沒有。清晨迎接他的,除綿綿的小雨外,再也等不來那丁香一般的太息的目光。因為就在這一年,納蘭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位女子離開了人間。

漫惹爐煙雙袖紫,空將酒暈一衫青。浣溪沙·伏雨朝寒愁不勝


她是納蘭的第一位結髮妻子,也有人說她是他遇到的第二個女人。無論如何,她都是納蘭懷想一生的知音和伴侶:盧氏。史書載,他們夫妻二人恩愛有加,感情篤深。新婚燕爾的浪漫與納蘭詞人的特質融合,成就了牽魂引魄、游夢天方的醉人生活。「自把紅窗開一扇,放他明月枕邊看」,納蘭於是用他的詞筆記錄著這段人間的佳話。


然而短暫的快樂也許就是為了讓納蘭日後的回憶更為酸楚。就在三年之後的康熙十六年四月,盧氏產下一子海亮。約月余,盧氏因為產後患病,於五月三十日撒手人寰。突如其來的打擊使納蘭太傷心。在以後的悼亡詩詞中,他浸著淚水的墨筆一再流露出哀婉凄楚的不盡相思之情和悵然若失的懷念心緒。他在一首《沁園春》中寫道: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月,觸緒還傷……


詞中隱隱可以判斷,也許在這時,納蘭已經暗暗與天上的愛妻約定,人間的遺憾將來要到天上去圓滿。也許,這竟成數年後納蘭英年早逝的讖語呢?


回到這首詞中來。所謂「那能還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輕盈」,正是「春花秋月,觸緒還傷」的另一番寫照。當年他曾和她一起攀上杏樹枝頭摘取花枝,比賽誰最輕盈利落,而今的杏花春雨一如往昔,而佳人已逝,以至於唯恐再見到杏花,觸動自己的傷心事。睹物傷情,算是中國詩歌由來已久的傳統。


不過納蘭公子的才思卻在這傳統里有著獨特的表現。我們讀到這一句,會感到眼前一亮。原因很簡單,在這裡作者用了「高摘」、「斗」、「輕盈」,於是一幅輕靈歡快的圖景如在目前。詩歌美感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節奏。節奏體現在形式上,就是詩的聲律、韻部和停頓、間距、長短句的搭配等;而體現在內容上,則是描繪物事在感官上的突轉。比如古代律詩講求起承轉合,一個重要的關節點就在五六句頸聯的「轉」。它可以是情感上的曲折,圖景上的轉換,或是敘事上的轉折。一首好的律詩,差不多都有一個非常精神的「轉」句。而這裡的「轉」就是內容上的節奏變換,產生跌宕的效果。這裡我們雖然在談詞,但藝術的規律是相同的,完全可以將這句「去年高摘斗輕盈」看成一個小小的視覺上的突轉,因為前兩句無論零雨還是落花,都是低伏著的意象。並且這裡的突轉,意義當然不局限於視覺上的節奏感,它更暗示了詞的核心「情」,以強烈的對比暗示著當年的意氣飛揚與今朝的意興闌珊。

轉到下片,出現一組精工的對句:「漫惹爐煙雙袖紫,空將酒暈一衫青。」這兩句解釋出來,就是熏爐上的煙氣輕輕縈繞,雙袖在爐火中映出紫紅的顏色,身著青衫而臉上泛出了酒暈。意思雖然沒錯,可一旦轉換成我們的白話,馬上變得不那麼美了。因為它剝去了一些朦朧而又似是而非的意象。原句里雙袖的紫色,似乎是爐煙的輕繞染上去的;而酒暈的微醺,彷彿又暈濕了青衫。這就是古典詩詞的美。句中一個「漫惹」,一個「空將」,極寫無聊之態。這裡納蘭彷彿是說,我現在多麼無趣啊,恍恍惚惚,獃獃地烤著爐火,飲著乏味的酒,忽忽悠悠就醉了,我也不知是為了什麼,我也不知要做什麼。這時感覺有點奇怪了。如果把這首《浣溪沙》看作是一首思念亡人的感傷之作,那麼納蘭應該是極寫傷情之痛的,怎麼現在變得恍惚迷離、百無聊賴了呢?我們甚至還會進一步聯想,認為納蘭並沒有那麼鍾情於這位女子,對她只是一種淡淡的印象罷了。其實並不是這樣。我們看那首寫給盧氏的《虞美人》:


銀床淅瀝青梧老,粉秋蛩掃。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


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末句「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尤為感人。十年,對於三十一歲就英年早逝的納蘭來說,十年就是他生命的三分之一,就是他成年後的全部時光。他把自己最寶貴的年華全用來懷念,至情至性,可見一斑。無論如何不能說他是感情淡漠的。那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寫呢?

因為這就是他的真實感受。


詞,以獨抒性靈為上,原本不需要那許多固定的感情傾向。一切詞中的曲曲心款,唯有詞人自己「冷暖自知」,卻已足夠了。如果縈繞在我心間的真的是恍惚而不濃烈的思緒,那麼我只管寫出來好了,何必管旁人如何領會呢?

漫惹爐煙雙袖紫,空將酒暈一衫青。浣溪沙·伏雨朝寒愁不勝



那麼納蘭為什麼會對自己深愛的伴侶和知己產生這樣一種闌珊的情愫呢?


這是很自然的。人的情感,總會有強烈的爆發,也總會有鬆弛下來的時候。如果一個人每一分鐘都陷入最深最重的感懷,他早就活不下去了。而正是在這樣鬆弛的狀態下,圍爐獨飲,依然在恍惚中看到「去年高摘斗輕盈」,才真正顯示出納蘭對這位女子用情之深。這可以從他的另外一首《攤破浣溪沙》中得到詮釋。那首詞的下片是: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箇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這裡似乎在說情太多了就會物極必反,所以自己也開始後悔當年的多情。可這真的是他心中所想的嗎?其實從邏輯關係上就可以推斷了。正由於害怕「情到多時情轉薄」,我才會悔當年的多情。如果當年不至於深情如斯,那麼現在也就不會情轉淡了。轉來轉去,還是在期望自己深情一如往昔。作者在這裡,仍是在低訴一腔鍾情。本首《浣溪沙》也是一樣,看似情轉薄,其實那是「情到多時」的緣故啊!


尾句,作者終於捨棄了一切描寫與對仗,平平呵出:人間何處問多情。以人間之廣大,竟然還是無處尋覓、亦無處寄託那一份多情。看似平淡的一句話,卻實已把天地逼仄到了極處。這正是「誰念西風獨自涼」的境界,西風遍吹,而獨有我感到了深深的涼意。天地廣大,而唯有我心懷迂曲,無處排遣,無處寄託。


伏雨:指連綿不斷的雨。斗輕盈:與同伴比賽看誰的動作更迅捷輕快。輕盈,多用以形容女子體態的輕快、靈活。爐煙:香爐中的熏煙。酒暈:喝完酒後臉上泛起的紅暈。


納蘭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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