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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克獎得主希拉里·曼特爾:我為何寫《狼廳》


騰訊文化 崔瑩




布克獎得主希拉里·曼特爾:我為何寫《狼廳》


希拉里·曼特爾


今年7月,英國女作家希拉里·曼特爾(Hilary Mantel)的短篇集《學說話》在中國問世。因《狼廳》和《提堂》兩獲布克獎的她,是英國史上兩次獲此殊榮的第一位本土作家,也是布克獎歷史上獲此殊榮的首位女作家。


作為愛爾蘭後裔,1952年,曼特爾生於英格蘭中部德比郡的一個小村子。在她6歲時,父母分手。不久,曼特爾隨母親和繼父搬離村子。此後,她再也沒見過自己的生父。


曼特爾曾就讀於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和謝菲爾德大學。畢業不久,她跟著當地質學家的丈夫到非洲南部的波札那共和國工作。接下來,她經歷了人生中的一系列大事:大病、離婚、復婚。但哪怕在最沮喪的時候,她也沒有放棄過閱讀與寫作。

《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是曼特爾創作的第一部作品。這部歷史小說以法國大革命為主題,講述了大革命的三位領導者——丹東、羅伯斯庇爾和卡米爾的故事,展現了波瀾壯闊的大革命全景。


令曼特爾一舉成名的,是歷史小說《狼廳》。小說的主人公是16世紀英王亨利八世最重要的謀臣托馬斯·克倫威爾。克倫威爾被很多歷史著作和文學作品描繪成狡猾、無原則的人物,但在曼特爾筆下,除了野心勃勃、不擇手段,他博學、能幹、有主見,也有溫情的一面;他輔佐亨利八世推行宗教和政治改革,為英國向近代化國家過渡打下了良好基礎。曼特爾在書中使用了大量的內心獨白和對話,以及閃回和倒敘,讓讀者置身歷史現場。《狼廳》獲得了2009年布克獎與全美書評人協會獎。英國BBC則以小說為基礎,拍攝了同名電視連續劇。該劇成為BBC近十年來收視率最高的劇集。


曼特爾的《提堂》是《狼廳》的續集。這部作品中以克倫威爾的視角,講述了亨利八世的第二任妻子安·博林是如何失寵,並被女侍官簡·西摩取而代之的。《提堂》獲得了2012年布克獎。當年的布克獎評委會主席彼得·斯托瑟德認為,《提堂》完全超越了《狼廳》的成就。「曼特爾是最偉大的當代英語小說家,改寫了歷史小說的藝術。」他稱。


目前,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已將《狼廳》和《提堂》搬上戲劇舞台。而曼特爾正忙於寫作「克倫威爾三部曲」的第三部《鏡與燈》。圍繞其寫作,2016年10月中旬,騰訊文化對曼特爾進行了郵件專訪。以下為採訪內容。



「童年不連貫的生活促使我寫作」



布克獎得主希拉里·曼特爾:我為何寫《狼廳》


曼特爾新作《學說話》



騰訊文化:《學說話》中的6篇小說都涉及童年。童年經歷對你成為一個作家有多大影響?


希拉里·曼特爾:這些故事並非自傳,而是以我的童年為背景講述的小說。我在英國德比郡一個凋敝、寒冷的村子長大,附近都是荒野,與世隔絕。11歲時,我的家庭發生了戲劇性的變故——我的父母分居了。母親帶我搬到了幾英里外的另一個小鎮。它和我之前生活的村子差別很大。後來,我有了新的父親、新的名字、新的學校,以及更接近中產階級的生活。我甚至不得不重新學說話。

大概正是這種不連貫的生活,促使我開始寫作。我變得警覺、敏銳、善於觀察,並且有些刻薄,因為我試圖為我新舊生活之間的每一個差異尋找答案。我仔細傾聽大人們講話,並且去感受他們所說和內心真正所想之間的差異。


我的家庭發生變故後,我首先明白的是家庭權力的鬥爭,這包括如何去講述自己家庭的歷史。後來寫和國家有關的作品時,我借鑒了童年的這些感受和看法。


騰訊文化:你真正開始寫作是在什麼時候?


希拉里·曼特爾:我從22歲時開始認真寫作。但回頭看,我發現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養成了作家的習慣——我在頭腦里寫作。我通常沉思許久,直到為我想要表達的情緒找到準確的詞語。

我從7歲就瘋狂愛上了看書,讀所有可以找到的書,無論是否童書。在很小的年紀,我就開始無意識地發問:為什麼自己覺得有的故事寫得好,有的故事不好。這是一個很好的準備階段,對各類書來者不拒,但會自己思考。


騰訊文化:《學說話》中多次提到莎士比亞,你顯然對他相當熟悉。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莎士比亞的書的?它們的哪些特點吸引了你?


希拉里·曼特爾:在學校老師教莎劇課程很久之前,我就開始讀莎士比亞了。當時我對莎士比亞了解不多,也沒有任何期待。我並沒覺得他的作品有多難懂。我知道很多年輕人對他存有敬畏,但在當時,這位偉大的作家沒有把我嚇倒。


我喜歡歷史,所以特別喜歡莎士比亞的歷史劇。它們啟發我思考:如何讓過去的歷史讀來更有戲劇性,個體之間的親密情感如何與整個國家的安危相聯繫。


開始讀莎士比亞的作品時,沒人和我探討。對我而言,這些作品非常珍貴和私密,它們也成為我力量的源泉。這是我第一次和真正的天才持續接觸。



克倫威爾的故事太完美了



騰訊文化:你開始寫作時就打算當一位歷史小說家,但當時你出版的《每天都是母親節》(1985)、《空白財產》(1986)、《加沙大街上的八個月》(1988)都是當代小說。為什麼?


希拉里·曼特爾:生活並不如我們所願啊。我出的第一本書就是當代小說,此後我就開始寫其他當代小說——當你的寫作事業逐漸有了眉目,對這類題材就很難停筆了。


騰訊文化:那麼你是從何時開始著手寫你寫作之初就想寫的人物——克倫威爾的?為什麼你覺得可以開始寫他了?


希拉里·曼特爾:我一直覺得克倫威爾的故事太完美了——一個鐵匠的兒子成為了國王的左膀右臂。它充滿了神秘力量。


實際上,我從1974年就開始寫《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但它被出版商拒絕出版,我為此身心交瘁。那些日子也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階段:我生了一場大病,做了手術,婚姻也遭遇危機。但是除了重新開始,我沒有其他選擇。我繼續寫作。


直到1992年,《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才出版。此後,我一直計劃接著寫克倫威爾的故事。但是,我也知道,去寫克倫威爾的故事,要耗費很多的時間和精力。2005年,當我意識到2009年將迎來英格蘭國王亨利八世登基五百周年,全英上下會有很多慶典活動時,我鼓起勇氣告訴自己:「要麼現在就寫,要麼永遠別寫。」然後我動筆了。(註:這本書即《狼廳》。)



布克獎得主希拉里·曼特爾:我為何寫《狼廳》


BBC電視連續劇《狼廳》劇照



騰訊文化:《狼廳》開篇就刻畫了少年時期被父親虐待的克倫威爾。實際上,現有史料對克倫威爾的少年時期並無記載。你為何這樣設置?


希拉里·曼特爾:克倫威爾的父親非常殘暴,是個酒鬼。這些信息可以從當時法庭的記錄中找到。克倫威爾粗野大膽,被鄰居厭惡,他也是一個很貪婪的生意人。這些都有記錄可查,不是我編造的。


我們知道,克倫威爾在大概15歲就離開了家。有資料表明他當時遇到一些麻煩,但沒資料表明他接受過什麼教育,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母親的名字。我必須推測:父親如何影響了年輕的克倫威爾。


事實上,只有對比克倫威爾的不幸童年,他後來的成就才更令人驚嘆和印象深刻。



布克獎得主希拉里·曼特爾:我為何寫《狼廳》


曼特爾作品《提堂》



騰訊文化:在《狼廳》之後,你又寫了《提堂》。除去對克倫威爾童年部分的處理,這兩本書都做到了史料準確,同時又充滿想像力。你如何將準確性與想像力結合?下筆前,你如何決定選擇哪些史料?


希拉里·曼特爾:我寫作時,對每句話都需要這樣考慮,每一頁都有好幾處要在歷史的準確性和讀者的需求之間權衡。只有依據上下文,這些決定才有道理。我寫作遵循的一般原則是:真實發生的歷史比我的創作更精彩,即使事實很乏味,我也不會改編歷史,只會調整我的敘述方式。


實際上,講好故事和遵循歷史的準確性並非是矛盾的。看你如何下苦功夫了。當對某個歷史事件的描述存在不同的版本時,我的確花了很多時間考慮應選擇哪一個。故事可以依賴的現成的歷史並不存在。只有在了解那個時代的全部背景後,你才有能力對信息作出判斷。因此,在當時的政治事件之外,你還必須了解當時的文化。這些工作需要花很多時間。


騰訊文化:《狼廳》和《提堂》寫的是政治鬥爭,是男人戲,其中有很多內心獨白。為描寫男性心理,你做了哪些準備?


希拉里·曼特爾:我不覺得我需要任何準備。我讀了一輩子的書,我是男人的妻子、弟弟的姐姐,這些身份足以讓我了解男人的心理。此外,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的內心都是超越性別的。



勇氣、冒險和男性之間的友誼,貫穿我的作品。



騰訊文化:你的寫作對象如此之多,比如通靈者、傳教士、革命領袖、國王……還有什麼是貫穿你的作品的?


希拉里·曼特爾:我認為,我的小說共同的主題是權力——如何獲得權力,如何運用它,權力如何轉變。我通過鍊金術、政治革命等不同的形式探討這些主題。


我的作品中也存在很多鬼魂,它們是一種隱喻:現在和過去的歷史相互滲透。我能感知那些看不見的歷史。


寫歷史小說仍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騰訊文化:寫小說前,你是先計劃好大致情節,還是讓情節自然發展?


希拉里·曼特爾:我從未事先設置好情節再寫作。我寫的都是我隨時想到的情節,再把它們聯繫在一起。我對所寫小說的風格有很好的把握,比如人物說什麼樣的話,他們的喜好是什麼。如果能一直這樣,我相信我所有的作品都會好看。


寫歷史小說時,很多讀者已經知道了歷史事件的大概,但作家仍然有很多發揮的空間,比如以什麼順序和方式講故事。我盡量把一些定論放在最後,讓故事的發展有更多的可能性。


騰訊文化:《狼廳》《提堂》講的都是英格蘭的故事,而你是愛爾蘭後裔。你如何看待你自己的身份?


希拉里·曼特爾:我在英格蘭長大,但我祖母的很多兄弟姐妹依然生活在愛爾蘭,所以我很小就意識到我是愛爾蘭家庭的一分子。我生活的那個小村子裡有很多和我們類似的家庭,我們都信奉天主教,但大多數村民信仰的是英國國教,我們和他們是有差異的。


當我11歲搬到另外一個小鎮時,我祖母的大部分親戚都去世了。因為家庭變故,我和父親那邊還在愛爾蘭的親戚也失去了聯繫。我的愛爾蘭意識似乎「冬眠」了。


多年後,我作為遊客到了愛爾蘭,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愛爾蘭作家的作品讓我又看到了自己童年的世界。從那之後,我一直感覺自己是來自北方(指愛爾蘭)的作家,即使我已經在南方生活了很多年。寫《巨人奧布萊恩》(The Giant, O"Brien) 時,我也專門去了解愛爾蘭的歷史。我現在對愛爾蘭有一些了解,不過,這並不能表明我與愛爾蘭的關聯有多緊密。


在小說《比利王是位好紳士》和《刺殺撒切爾》中,我探討了移民話題——移民有怎樣的責任?和故土有多少聯繫?和移入國的文化是否存在疏離感?是什麼將我們和祖先聯繫在一起?很多時候,人們是通過一些神話和夢境感受到這些問題的。


騰訊文化:完成「克倫威爾三部曲」的第三部《鏡與燈》後,你有什麼寫作計劃?


希拉里·曼特爾:我想寫本以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非洲南部為背景的書。這個時間段我也正好在非洲南部生活。它將是個愛情故事,同時也與一個謀殺有關。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叫《完全陌生的人》(The Complete Stranger)。我已經寫了一部分,因為我總是同時在進行幾個項目。


此外,把《狼廳》和《提堂》改編成戲劇後,我也希望嘗試寫新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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