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賈環的墮落始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世上既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墮落。
賈環與寶玉,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賈寶玉系賈政的正妻王夫人所生,賈環與姐姐賈探春的母親是賈政的妾。
在古代,做妾的地位是很低下的,只比奴才們高一些。妾生的兒女,叫庶出,妻所生子女,叫嫡生。庶出子女,要管父親的大老婆叫母親,妾只是庶母。比如《紅樓夢》中,探春就只管自已的親生母親叫姨娘。
庶出的孩子,地位沒有正妻所生孩子的高。講究門第的官宦之家,在娶妻的時候,往往就不肯聘妾生的女兒為妻。
據研究,正妻的孩子容易成才。一方面原因是家族制度對嫡生孩子成才有利,另一方面,是因為妾一般沒有正妻的素質高。那些肯把女兒送出來做妾的家庭,往往窮困僚倒,這種衰境又往往是由揮霍、賭博、無能等造成的。我們民間也有「外甥象舅」一說。由此看來,先天便有不利的遺傳基因伴隨著妾生的孩子。
賈探春與賈環同是趙姨娘所出,品性卻有霄壤之別。從遺傳學上說,探春是個特例,賈環可能正好因襲了趙家的種種不肖。
趙姨娘,本就是一位糊塗女人。地位低下卻處處爭強,心無成算又氣量狹窄,做事顛倒,被人輕視。有時候,連奴才們都敢跟她對罵撕打。 *
有了這樣一位母親,探春與賈環自然處境不利。但探春通過自已的精明乖巧,知道趨利避害,他親近王夫人,疏遠親生的母親,獲得了大家喜愛和尊敬。賈環卻一直與趙姨娘生活在一處,不僅為她的陰影所籠罩,因她的名聲被小覷,還耳濡目染,被耳提面命地每天接受著她的愚蠢教唆。以至於,成了人人討厭的上不了高台盤的下流東西。=
但遺傳只是決定人成長的一個方面,不是全部。賈環並不是個天資蠢笨的孩子。賈政也曾對賈環、賈蘭說過:「寶玉讀書不如你兩個」。第七十五回中,寶玉、賈環、賈蘭三人各寫了一首詩,賈政看了賈環的詩「亦覺罕異」。雖然賈政微諷寶玉、賈環,對二人寫的詩不象賈蘭那樣「正統」而感到有些不滿,但把二人的詩同唐代詩人溫庭筠、曹唐的詩相比,可以看出賈環也是比較有詩才的。賈赦亦大力讚揚過賈環的詩,說「這詩據我看甚是有骨氣」,又賞給賈環許多玩物。再如第七十八回,賈政命三個子孫做詩。賈政評賈蘭的詩是「稚子口角」;而當賈環寫完後,眾人道「更佳」,賈政也不無滿意地說:「還不甚大錯,終不懇切」。眾人帶些奉承地說:「這就罷了,三爺才大不多兩歲,在未冠之時如此,用了功夫,再過幾年,怕不是大阮小阮了」。賈政則還是替自己的兒子謙虛說:「過獎了,只是不肯讀書過失」。 ;
如果賈環有一個知書明理的母親來教養,他難保成不了氣候。可惜他的母親從不肯用正確的道理來引導他。總是在他小孩子脾氣惹事後,一味地罵他無能,張口就是「又是在那裡墊了踹窩來了?」之類的話,唆使他跟人鬧去。讓一個不懂立身處事的孩子,個性向著卑瑣狹隘的方面發展。
言傳身教,身教勝似言傳。趙姨娘又是怎麼的人呢?她別說吟詩作賦了,估計也就是個文盲。待人處事不懂申時度勢、眉高眼低,樹立不起威信。傍著一位有權威的老公,卻混得連平兒、襲人都不如。被王夫人鄙夷,被鳳姐挖苦,被女兒教訓,被小丫頭子頂撞,甚至於為了一包「薔薇硝」這樣的小事,不顧體面地跟下人打在一處。時時覺得別人看不起她,處處跟人無謂爭執。。。。。。
就是這樣的母親,賈環與她朝夕相處,能學到什麼好來。
賈環的庶出地位,也使他處處受到歧視。他比寶玉還小兩三歲,寶玉是賈母掌心中的明珠,姐妹們眾星拱月的鳳凰,奴才丫環們獻媚奉迎的明星。賈環呢,總是被大家所忽視,誰都敢欺負他,誰都輕視他,誰都在暗示,他是個不尊重不長進的下流東西。如果說,賈寶玉所受的一直是賞識教育,那賈環就是在被批評被否定的狀態下成長的。每個人都有自尊心和虛榮心,這種太大太明顯的落差,勢必造就了賈環心理的畸型發育。
比如從那個最懂眉高眼低、見風使舵的鳳姐兒對待賈環的態度上,就可管窺其他人的心理。鳳姐兒,對待寶玉就象自已嫡親的弟弟,自已寵愛的孩子。對賈環就沒有什麼好氣了。
「------你明兒再這麼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發人告訴學裡,皮不揭了你的!為你這個不尊重,恨的你哥哥牙癢,不是我攔著,窩心腳把你的腸子窩出來呢。」《紅樓夢》第二十回。
「真真的一對冤家!你何苦來還來使促狹!從前你媽要想害我,如今又來害妞兒。我和你幾輩子的仇呢!」《紅樓夢》第八十四回。
賈環因輸了錢跟寶釵的丫頭鶯兒賴,鶯兒罵他說:「一個作爺的,還賴我們這幾個錢。連我也不在眼裡。前兒和寶玉玩,他輸了那些也沒著急,下剩的錢還是幾個小丫頭子們一搶,他一笑就罷了。」賈環道:「我拿什麼比寶玉呢!你們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負我不是太太養的。」說著,便哭了。
賈環是知道自已的處境和地位的。並也為此委屈煩惱。 .
如果說,這時候,十二三歲的賈環跟丫環們鬧是童心未泯的話。到了第二十五回,賈環看到寶玉調戲彩霞,故意用蠟油燙傷寶玉,出了心中的毒氣,初次獲得了報復的快感,就屬於陰暗心理的潛滋暗長了。那到了第三十三回中,金釧跳井,賈環支開左右的人,去父親面前添油加醋說寶玉的壞話,致使寶玉被笞撻,無疑是他又一次陰謀得逞。此時的賈環,心理已開始異化。後來,當他弄翻了為巧姐兒煎藥的銱子,按了鳳姐和母親的罵。他更是懷恨在心,發誓說:
「我不過弄倒了葯銱子灑了一點子葯,把我往死里糟蹋!等著我明兒還要那小丫頭子的命呢,看你們怎麼著!只叫他們隄防著就是了。」《紅樓夢》第八十五回。
此時的賈環,已不再是那個挨了罵委屈地哭的賈環了。他知道了明躲暗抗,他知道了用手段來報復欺侮的人。 "
在賈府中,只有丫環彩霞對賈環真心地好。可是真心也得不到相應的真愛。對賈環來說,「不過是個丫頭,他去了將來自然還有」。紅樓夢下半部的賈環,其薄情寡意已看得明白。第一百十八回中,與王仁和邢大舅竄通一氣賣巧姐為妾,自然他這種人是下得有狠手的。當時的他,已成了花光母親積蓄,遊手好閒,身無分文的浪蕩子。
泯滅了人性,沾惹了種種惡習。賈環,是真的墮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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