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有理還是有罪？漢景帝的態度：不爭論

文史 10-24

造反有理還是有罪？漢景帝的態度：不爭論

這幾天，石家莊郊區一位被判處死刑並經最高法核准的死囚犯賈某龍的名字刷了屏。

賈某龍可算是「匹夫一怒，流血五步」。村長何建華強拆了他用來結婚的房子，他當眾用射釘槍殺掉了何村長。普通吃瓜群眾多數為這種忍無可忍奮起反抗的行動叫好，認為此案是何村長——其實就是何村霸欺人太甚引起的，賈罪不該死。

然而，他該不該死不是普通百姓能決定了，又沒有公民組成的陪審團，對此敢於反抗的「暴民」是一定要殺的。何村長是個不入流的「小官」，但他為拆遷而死，死得重於泰山。如果不借人頭來嚇阻草民對「小官」的反抗，那麼反抗就會蔓延到大官呀。

有網友舉開國元帥湖南桑植賀老總為例，說1916年湘西的「龍」兩把菜刀殺了稅警，搶了十多枝槍和九千斤鹽。這是公開襲擊國家機關呀，後世譽為「鬧革命」。怎麼百年過去，同樣的行為——程度遠不如「兩把菜刀鬧革命」暴烈呀，怎麼就是嚴重犯罪，必須殺之？

造反有理和造反有罪的區別在哪裡？兩千多年前漢景帝回答了這個問題。

故事得先從當時帝國兩位學術大牛的爭論說起。這兩位一人是轅固生，一人是黃生。轅固生是清河王的太傅，治《詩經》很有名，此人特別喜歡辯論，而且不迴避敏感題材。有一回，兩人被召進了皇宮為皇帝做歷史文化講座。當著景帝的面，轅固生拋出一個問題：商湯、周武奪取政權的合法性問題。

黃生說：「商湯周武不是接受天命，而是弒君犯上。」

轅固生說：「不是你說的那樣。夏桀、商紂暴虐殘酷，他們的百姓已經不願接受統治，民心歸於商湯、周武。商湯、周武不得不起來造反建立新朝，是受天命而行！」

黃生反駁道：「帽子雖破，得戴在頭上；鞋雖新，必須穿在腳上。這是上下尊卑的區別。桀、紂固然無道，但畢竟是君王，相當於帽子；湯武雖然聖明，但總歸是臣子，乃鞋子。君父有過錯，臣子不能匡救，反而取代之，不算弒君又是什麼？」

這時候轅固生扔出一個「炸彈」，反問黃生：「如你所說那樣，我大漢朝的高祖推翻秦朝取得天下，難道也錯了？」

爭論到這一步，已經超出「正常的學術討論」了，漢景帝一聽，擔心這對活寶可能還會將話題深入下去，馬上打斷，讓他們閉嘴。漢景帝說了一句很牛的話：

「吃肉而不吃馬肝（因為傳說馬肝有毒），不能說是不知味。討論學術問題不涉及到湯、武革命這檔子事，不是愚陋。」於是讓這場爭論結束。後來的學者被禁止討論湯武造反是有理還是有罪這類問題。

因為這類問題沒法討論下去，想必漢景帝心中的答案是：我老劉家的高祖造秦二世的反，那是反抗暴政，有理；現在誰再造我的反，那是謀逆，罪該萬死。——但這話不好明白說出來，於是只能屏蔽這樣的話題。

問題被高高掛起，不爭論。這對漢景帝乃至後世造反奪得江山的統治者來說，是最明智的處理辦法。

造反有理還是有罪？漢景帝的態度：不爭論

附原文：

清河王太傅轅固生者，齊人也。以治《詩》，孝景時為博士。與黃生爭論景帝前。

黃生曰：「湯武非受命，乃弒也。」

轅固生曰：「不然。夫桀紂虐亂，天下之心皆歸湯武，湯武與天下之心而誅桀、紂，桀、紂之民不為之使而歸湯武，湯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為何？」

黃生曰：「冠雖敝，必加於首；履雖新，必關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紂雖失道，然君上也；湯武雖聖，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過以尊天子，反因過而誅之，代立踐南面，非弒而何也？」

轅固生曰：「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

於是景帝曰：「食肉不食馬肝，不為不知味；言學者無言湯、武受命，不為愚。」遂罷。是後學者莫敢明受命放殺者。

——《史記·儒林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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