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波蘭的90後女權主義者聊「黑色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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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韋婷婷

2016年10月3日星期一，波蘭以及全世界多個城市爆發了一場「黑色抗議」行動，主要誘因是波蘭PiS（法律與正義黨）推動的在波蘭全面禁止墮胎的法案。

終於在這一場大規模的抗議之下，10月6日，波蘭眾議院以352票反對，58票贊成，18票棄權的懸殊票數結果否決了這項法案。

這次「黑色抗議」除了華沙（波蘭首都）有上萬人參與，在波蘭境內和歐洲其它城市，也有很多組織和個人自發舉行了抗議，包括柏林、布魯塞爾、倫敦、杜塞爾多夫、巴黎等多個城市。我通過朋友介紹，有機會認識了親身參與柏林抗議的90後波蘭女孩Magdalena Chuchracka，對她進行了採訪：

Magdalena Chuchracka

1

你作為一名女性，在波蘭的生活經驗是怎樣？

Magdalena：我1993年出生在波蘭的波茲南（Poznań），2012年畢業於當地的學校後我去了柏林，並開始在柏林自由大學開始我的本科學習，學習中國研究項目。2014年我去上海外國語大學學習一年並且在上海驕傲節當志願者，現在在柏林讀碩士。

我很幸運自己生長在一個開放的家庭里，雖然我有一個哥哥但是我們很平等，我媽媽是一個很強的女性，她也希望我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在波蘭，傳統上女人應該要在家操持家務相夫教子，而男人就要出去掙錢，很多人現在依然是這樣。我媽媽努力創造了一個家庭能讓她也擁有她的事業，所以我父母會去柏林工作，我爸爸在那裡上班每周末回到波蘭。

地圖上的波蘭天主教堂密密麻麻（圖片來源網路）

我家人並不是很活躍的天主教家庭（雖然我們出生在天主教的傳統里，但是我們有意識的抗拒這個），所以我家算是非典型的波蘭天主教家庭，我們都支持LGBT+的權益，雖然我是最小的，但是我絕對是家裡最激進的。

在波蘭，僅僅是因為我是個女性，我就感覺到自己被輕視或者被人認為不夠有能力和才華，我曾經在學校的宗教課中和牧師有過爭辯，他居然在課上舉例子說，如果有人穿著性感的衣服，如果她被強姦了也就不值得奇怪。

我在家庭里有很強的精神支持，但是其它被壓迫的人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認為就應該是這樣。這是讓我感到憤怒的原因！

2

能給我們介紹下「黑色抗議」以及波蘭目前的情況嗎？

Magdalena：這個抗議發生在10月3日周一，全世界有60多個城市大約15萬人參加了抗議，這個主意來源於1975年冰島的一次婦女罷工抗議，人們穿著黑色衣服在下午一點出現在城市重要的道路上，因為那天是工作日星期一，所以這也是抗議的一部分：波蘭的女人們不上班、罷工去參加抗議，很多人也將社交軟體的頭像換成了黑色的。我參加了柏林的抗議。

抗議現場（圖片由Magdalena提供）

我參與進來是因為作為波蘭人我要對當下的政治局勢發出的我聲音，大約在一年前，一個很保守的右翼政黨PiS當選後，政府開始走向了保守，我覺得以前波蘭有很大的進步，但是現在出現了回潮，對我來說真的很可怕。

雖然我四年前搬到了柏林，但是我總說我是波蘭人，因為我希望改變對波蘭人的刻板印象。我不能忍受我們政府的民族主義和仇外情緒，整個國家感覺就在分裂，很多民族極端主義者說出來的想法都是直截了當的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

因為天主教的傳統價值強烈地根植在我們的文化和意識里，很多人都認為這是正確的觀點——任何不同於或者進步的觀點都被認為是罪或者背離波蘭價值的。

我是波蘭人也是女權主義者，自從我離開波蘭就成長了很多，並意識到波蘭的情況多麼糟糕。很多人不知道這些是因為她們缺乏這方面的了解和教育……這讓我想起了中國的情況，區別只是在於波蘭的問題和教會有關而中國和傳統儒家文化有關，但是這個機制是一致的。

3

「黑色抗議」當天是怎樣的，你如何看待墮胎問題？

Magdalena：當我知道柏林也會有黑色抗議的時候，我第一時間聯繫了我在那裡（不止是生活在柏林的波蘭人）的朋友們，我知道我們的人是不會錯過這個支持的活動的，我和我的哥哥一起去參加了，我還帶了傳單、相機，那天的活動在1點開始，地點是在華沙街（是柏林的組織者選擇的，為了回應華沙的抗議）。

抗議現場（圖片由Magdalena提供）

最後在大概2點到兩點半結束，之後我就和朋友一起去吃飯，邊吃邊討論後面的政治情況。我不太確定有多少人來了，但是我估計有2、3千吧，還有很多非波蘭人和男性參與。我當時特別感動於那麼多身著黑色的人在這一天集結在一起。

在我看來，墮胎應該是合法、安全和給予那些需要的人的。這重點不是要不要墮胎的問題，而是應該給每個人選擇的權利。

人們應該有權利去選擇，而那些有信仰的人也永遠不應該去影響別人的生活。我發現在我們國家說（禁止墮胎）最多的是男政客和牧師，但是他們根本都不會懷孕！（不可能處於被懲罰和禁止的位置）然後他們開始說抗議者是妓女、有罪等，甚至還有牧師說，其實強姦很難讓人懷孕，因為據說應急激素可以防止授精（這簡直是瞎扯，是純粹的性別歧視）。

我很幸運成長在一個離柏林近的城市，這樣我有機會去旅行並見到世界不同地方的人，讓我能夠重新審視我們在波蘭所遵循的一些價值，我想很多人不了解波蘭以外的世界，仍舊去遵守那些過時的模式和傳統，因為他們的祖先就是這麼做的，但是他們不知道在21世紀世界已經在改變了。

Magdalena告訴我，她總是願意和不公平、性別歧視鬥爭，也在過去兩年里學習了解到很多女權主義的知識，還會撰寫一些和LGBT，性別有關的文章，她還同時在讀中國研究和媒體研究兩個課程，「這絕對不是我第一次參加的抗議，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抗議現場（圖片由Magdalena提供）

雖然「黑色抗議」抗議說是取得了勝利，但波蘭的女性權益保障仍有很長的路要走，根據統計，波蘭約90%的人口信仰天主教，現行的墮胎法令正是基於天主教傳統而頒布的：

只有在以下例外的情況下才允許墮胎，其餘情況下墮胎都屬於違法：

- 當孕婦遭受生命危險

- 當胚胎存在嚴重風險以及不可逆的傷害

- 當女性因強暴或亂倫而懷孕（需由官方檢察官判定）

這樣的法律也導致很多波蘭女性無奈之下選擇出國去墮胎，波蘭人口為3800萬，根據一些女權組織觀察，每年有10-15萬女性悄悄到國外去墮胎，而真正在國內合法墮胎的只有2000人不到。

我的另一個採訪對象活動價Magda Oljejor （倫敦抗議的組織者之一）因為感冒沒有能和我聊很多，她說這可能是女權史上最快的一次女性團結行動，周一抗議，周四法案就否決了，但是」我們贏得了戰役但還沒有結束戰爭」。波蘭仍然是歐洲墮胎最為嚴格的國家之一，獲得避孕依舊是個問題，更糟糕的是，醫生還允許簽署一個所謂的「一致性條款」，這意味著由於他們的信仰，她們可以拒絕執行即便是合法的墮胎行為。

這些女權行動者們還計劃聯合歐洲的其它群體向聯合國發出訴求，希望這又將是一場勝仗！

沒有打賞的話，作者會藍瘦香菇的：

本文作者系2015年亞洲同志里程碑獎（ALMA）候選人，美國MS雜誌「2015年全球最具感染力女權人物」聯合獲得者，長期活躍在性/別NGO領域，曾到多個國家交流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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