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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成功,靠的是「漢化」還是不同於漢族的統治方式?


撰文|騰訊文化特約記者 逸石


10月22日,北京師範大學「思想與方法——變動的秩序,交錯的文明:歷史中國的內與外」 國際高端對話暨學術論壇上,其中一大看點是對「新清史」的爭論。

本次論壇上,無論是兩位對話人葛兆光與歐立德的演講,還是兩位評議人——汪榮祖(台灣中央大學歷史系講座教授)、寶力格(英國劍橋大學考古學與人類學教授)的回應甚至聽眾的提問,都涉及到了「漢化」問題。


什麼是漢化?清朝的成功,靠的是漢化還是不同於漢族的統治方式?這些問題,正是「新清史」爭論的焦點問題。


何謂「漢化」

清朝的成功,靠的是「漢化」還是不同於漢族的統治方式?


汪榮祖先生現場評議葛兆光、歐立德的演講


眾所周知,「新清史」的論爭正是發端於1990年代中期,羅友枝對何炳棣《清代在中國歷史上的重要性》的批評及何炳棣的反駁。羅友枝認為清代乃「多民族帝國」的統治,清朝的成功正是源於其多民族國家的起源,正因其少數族群的身份及其異於漢族的統治方式才能建立一個超越中國的帝國。何炳棣再次回應羅友枝的質疑,在題為《捍衛漢化——駁羅友枝之〈再觀清代〉》的文章中,何炳棣認為,對於清代來說,儒家化就是「漢化」,儒家化和中國化是一回事,因而其隱含的一個結論就是清朝建立的是一個「中國」的王朝。這也正是與「新清史」主要的分歧之所在。


可以說,「漢化」正是「新清史」爭論的焦點問題之一。


在主題演講階段,作為「新清史」研究代表人物之一的歐立德就指出,在關於「漢化」問題的討論中,很多學者執著於漢族中心主義,故而大部分人支持的都是所謂「胡人漢化」。他認為如果一開始就將議題和話語設定好了,就往往掩蓋了歷史事實的複雜性,而且也會導致很多人選擇歷史敘事時不知所措。他還提到,如果中國史學家只想討論漢化或胡化,那麼對西方歷史上類似的族群變動就會缺乏關照,從而也不能將其納入比較的視野。

針對聽眾關於「漢化」的提問,歐立德認為,通常對「漢化」的理解就是漢族化。但有意思的是,很多深受儒家文化影響且學術造詣高深的滿族學者仍不認為自己是漢人。他認為「漢化」的終點站就是漢人。


汪榮祖先生則不同意歐立德的觀點。他強調「漢化」其實也是歷史學家的後見之明,而「漢化」其實是文化接受,並不等於認同。例如一些少數族群接受漢文化,但不認為自己是漢人。他更指出,Chinese不等於漢人,少數民族也是Chinese。


葛兆光先生也與歐立德的看法不同,他認為「漢化」不是漢族的本質化,而是漢族的制度、文化對少數族群的影響,通常還被理解為一種文明化的進程。寶力格教授則認為「漢化」爭論的焦點仍然是觀察者的立場,不同的立場會產生不同的看法,在本質上乃是「我是誰」的問題。


歐立德與汪榮祖現場「交鋒」


關於「新清史」的話題,在羅友枝與何炳棣的爭論之後,西方學者分別就研究立場、運用史料及論爭議題核心——「漢化」問題,開展論爭。2000 年以後,隨著論爭相關論著的陸續的譯介,兩岸史學界也加入論爭,論爭劇烈而白熱化,甚至有意氣之爭的現象。

例如2014年由本次論壇參與者之一的汪榮祖先生主編的《清帝國性質的再商榷:回應「新清史」》(台北遠流出版公司)一書所引起的汪先生與復旦大學姚大力教授的論戰。兩位學者在《東方早報?上海書評》上,「你來我往」,爭論的火藥味愈來愈濃。


此次論壇安排汪榮祖先生擔任歐立德先生演講的評議人,就是一大看點。


評論環節,汪榮祖先生針對歐立德的論文,提出征服在中國歷史上是常態。滿清入關與明朝爭天下,仍然是中國傳統王朝的歷史延續。清人入關取代明朝,成為中國的執政者。康熙的滿文遺詔就自稱是中國的皇帝。清朝對明朝的承繼關係非常明顯,乾隆的《御批通鑒輯覽》,將歷史的連續性表達得非常清楚。他還提出,對關內來講,滿洲並不是太域外的地方。《史記?匈奴傳》記載的破東胡,建遼東、遼西郡,尤其是明初馮勝收復遼東,設立遼東都指揮使司都是例證。明末熊廷弼與努爾哈赤曾相持於遼東,明朝勢力擴展到遼東和滿洲一帶,其言下之意是,滿洲本身並不算明代的「化外之地」。


針對歐立德認為中國學者的民族主義立場,不願意動搖舊的歷史敘事的觀點,汪榮祖回應稱,翻案問題其實在中國史學中是很普遍的,但翻案也是需要有充分的理據。

此外,汪榮祖還特別提到歐立德論文中對《大義覺迷錄》的解讀問題,他認為歐立德誤解了雍正。雍正皇帝為什麼要花大量時間來談《大義覺迷錄》?一個是排除傳位的不正當性,第二是要強調華夷一家,論證滿清統治中國的合法性。華夏不同只是區域的不同。


針對歐立德提到的語言翻譯與帝國問題,汪榮祖提出,我們可以用新名詞來寫歷史,因為近代本身就是一個西化過程,我們不得不接受一套西方的語彙,這是不得已,但本身也豐富了漢語的辭彙。


關於「帝國」,他首先反問:有皇帝是否可稱為帝國?帝國本身也有很多種形態,如清帝國以及現代的蘇聯帝國。而中國古代沒有「帝國主義」,「帝國主義」是在馬列主義的語彙中誕生的。


針對汪榮祖先生的系列問題,歐立德著重回應了關於《大義覺迷錄》的問題。他認為,《大義覺迷錄》絕對是我們了解康乾時期思想的重要文獻,應該將他放在一個恰當的歷史環境中來理解。雍正在這裡是想要說服漢族民眾清朝有合法性的一面,想要證明漢人的傳統他都知道。但也可以反過來看,就是因為很多漢人不把滿洲皇帝看成是皇帝,他才需要論證滿人皇帝的合法性。《大義覺迷錄》中他似乎在反問漢人士大夫與民眾:我就是按照漢人的標準做皇帝的,你們為什麼不認同呢?


「新清史」新在何處?

清朝的成功,靠的是「漢化」還是不同於漢族的統治方式?



歐立德教授現場講演


現場觀眾提問環節,一個相當尖銳的問題就是「新清史」相比於日本內亞史研究到底有何超越,也即「新清史」新在何處的問題。


對此,歐立德承認,他從他的日本老師那裡確實收到了極大的啟發,但是首先,「新清史」這個詞並不是他們自己創立的,他也認為「新清史」並不新,本身他受到日本學者的影響;但是可以指出的是,「新清史」將清史與全球史聯繫在一起,但日本學者很少這麼做,當然杉山正明是個例外。


本文為現場講座記錄,未經講演人審定,請以正式出版稿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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