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醋罈子打翻一個王朝

作者：左中

崇禎初年，「妻管嚴」御史毛羽健，趁著妻子回老家探親之機，在京城偷偷納了一房小妾。正當他與小妾卿卿我我之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河東獅子，突然出現在京城的家門口！嚇得魂飛魄散的毛羽健百思不得其解：「她是怎麼這麼快知道消息的？她又是怎麼這麼快就趕回來了？」

一番調查之後，他發現：原來是大明王朝最先進的高鐵系統兼互聯網公司——驛站，為她提供了通暢的信息和快捷的交通，她是坐著驛站的馬車火速趕回京城的家中的。於是，懾於河東獅子淫威的御史大人毛羽健，便遷怒於大明帝國超先進的驛站系統。他藉機向崇禎皇帝上了一道奏摺，將驛站說得一無是處，建議撤掉全國所有的驛站。

大明王朝先進的驛站系統兼具政府招待所、國家郵局和信息中心等功能。正是這些分布於全國各地的驛站，為中央與地方各級政府之間的信息互通、公文往來和官員差旅提供了快捷便利的優質服務。

就在毛羽健因家庭矛盾而徇私，竭力提議撤掉驛站時，一個叫劉懋的給事中也跟著起鬨說：「撤掉驛站不僅可以杜絕官員藉機占國家的便宜，還會因此而節約一大筆人員經費支出。」那位平日裡衣服、襪子都打著補丁。怕走得快而飄出裡面的破衣服，才故意走路很慢的崇禎皇帝，一聽這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簽發了這個建議。

於是，全國驛站在一道聖旨傳遞中，如多米諾骨牌般紛紛倒下，驛站工作人員統統因此而下崗回家。其中受衝擊最大的是陝西，此處因土地貧瘠，幾無可耕之田，老百姓大都靠在驛站養馬、趕車、跑運輸謀生。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不久又一連發生饑荒，連草根樹皮都成為被爭搶對象。

在這批失業大軍中，有位叫李自成的米脂人，一家幾代以養馬為生。李自成小時候念過幾年私塾，後因父親的離世而家道中落，無奈之下，只好去一個艾姓的地主家以放羊來抵債。成年後，他去甘肅當了一名邊防兵。轉業後，承祖業，以養馬技能，在陝西的一個驛站里謀得一份驛卒的工作。如今，因單位被撤銷而下崗的他，已經二十多歲了，還是一個沒有半顆鑽石的王老五——老婆多年前因與人通姦而被他給殺掉了。現在的李自成，無工作、無家庭、無牽掛。

「三無產品」的李自成於崇禎二年，加入了無需考試、無需門檻費、無需任何執業資格證書、也無需請客送禮但要提著腦袋幹活的造反者隊伍。經過十餘年出生入死的歷練，終於練成了逼死崇禎皇帝的「李闖王」。

一個妻妾爭寵的家庭內部矛盾，通過一位官員藉手中之權泄私憤而轉化為社會矛盾，並最終蔓延成一場改朝換代的社會大動亂，這聽上去似乎非常不可思議。其實，在一個脆弱的社會裡，一根稻草都有著壓垮一匹駱駝的千鈞之力，一個風吹草動都可能釀成一場龍捲風。歷史是如此驚人的相似：2010年，突尼西亞一位26歲失業大學畢業生在街頭賣菜，因無照經營而被城管沒收，大學生憤而自焚。年輕人高失業率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從而引發全國騷亂，最終導致總統下台外逃。

可憐的崇禎皇帝，就沒這麼幸運了：城破後，他想將兒子們藏在自己的岳父家而被拒之門外。他只好交代這幫少不更事、準備潛逃的皇子們說：「你們今天是皇子，明天就是平頭百姓了。你們逃出後，看到做官的，年齡大的要尊稱人家老爺，年輕的要稱人家相公。見到百姓，年齡大的要喊老爹，年輕的要喊伯伯叔叔。」他靜靜地看著三個兒子逃出皇宮，對周皇后的懸樑自盡拍手稱快，他揮劍砍死小女兒昭仁公主，再砍長平公主時，公主拿手一檔，右臂被砍斷，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長平公主，崇禎皇帝再也砍不下去了，他長嘆一聲：「你怎麼生在我家呢！」……最後在太監王承恩的陪伴下，弔死在煤山壽皇亭邊的一棵樹上。

崇禎死時，一隻腳上穿著綾襪和復底鞋，一隻腳光著。衣袖裡放著一封遺書，上面寫著：「我是被這幫大臣害死的，我沒臉去見祖宗於地下！我死了，將我的冠冕取下來，用我的頭髮將我的臉蓋住，任由那些反賊來分屍，可將那些文官殺盡，不要破壞陵寢，叫他們不要傷害一個百姓。」

此時，那個因他的一道聖旨而失業的驛卒，已取而代之。而鼓動崇禎皇帝發出那道聖旨的官員，僅僅因為自己納妾而被老婆藉助信息暢通、交通快捷的驛站之便及時發現並趕回家，便遷怒於驛站，和另一個人一唱一和地在皇帝面前說：「撤掉驛站不僅可以防止官員的貪腐行為，還能節約經費開支。」這就是崇禎治下的官員！可惜，崇禎那「我是被這些大臣害死」的覺悟與悲嘆都來得太晚了。

勵精圖治的理想主義者崇禎皇帝以身殉國後，被李自成抓獲的太子對取而代之的李自成預言道：「文武百官最無義，明日必至朝賀」。第二天，果然有一千三百餘名的前朝官員前來朝賀逼死崇禎皇帝的李自成。面對眼前這黑壓壓一片的牆頭草，李自成不由得一聲嘆息：「這些東西不義如此，天下哪有不亂的道理！」於是，李自成發布一道詔書，認定殉國的崇禎皇帝並非昏君，倒是那些牆頭草的大臣們個個可殺！這就是建國兩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的悲劇。

一個醋罈子打翻一個王朝並非玩噱頭的笑話。臣子離心，國家焉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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