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後一次封禪，最終成就了誰？

文|馮夷

封禪是中國自秦朝大一統兩千多年來最為盛大的國家典禮，歷史上也只有秦始皇、漢武帝、漢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以及宋真宗六位皇帝舉行過封禪大典。封與禪指的是兩件事，封為祭天，禪為禮地，這是只有帝王才能專享的待遇，而《三國志》中劉備的兩個兒子名為劉封、劉禪，其野心也可見一斑。

（今人重現的封禪儀式，服飾道具甚是粗陋）

古代皇帝自稱天子，自然要和老天進行交流，封禪就是皇帝向黎民百姓證明自己出身，同時加強君權神授威權的一件大殺器，可中國王朝興替，皇帝更迭之下也只有區區六位帝王舉行過封禪大典。其中最後一位皇帝宋真宗舉行封禪距今也已經過去了一千年，而他最後的封禪也成了這項制度的絕唱。

宋真宗趙恆是宋太宗趙光義的三兒子，本來封禪這件事是趙光義準備乾的，早在宋太宗繼位八年之後，就有泰山的百姓請求皇帝進行封禪，按照中國皇帝特有的「三請不受」的規矩，趙光義拒絕了，緊接著第二年宰相宋琪又率領百官、宿老給皇帝上書，請求皇帝封禪，這才剛剛第二次，心急的趙光義就答應了。也許是因為他的不按套路出牌的緣故，在他宣布封禪之後，皇宮內的「乾元、文明二殿災，詔罷封禪」，雖然泰山去不成了，但趙光義卻不甘心，於是在原定封禪的日子，前往汴梁城南郊祭天。

（留下燭光斧影上位之謎的宋太祖趙光義）

等到趙光義去世之後，趙恆繼位，是為真宗。他做皇帝期間最著名的就是被寇準帶到兩軍陣前和遼國簽訂了《澶淵之盟》，合約一簽，兩國重歸於好，結為兄弟之盟，邊疆安定百姓安逸，雖然給了遼國三十萬的歲幣，但與政權穩定相比，代價可以忽略不計。面對如此安寧的政治局面，宋真宗不由的飄飄然起來，而促成此事的寇準更是忘乎所以，可宋遼大戰時的主和派領袖不願意了，這個人就是宋真宗的貼身小棉襖——大學士王欽若。

王欽若此人頗有心計，當年在遼軍攻宋之際受命帶領天雄軍抵禦契丹人，很顯然他沒有成功，再加上他與宰相寇準不和，所以回來之後，向皇帝上表，請求解除職務，於是宋真宗迫於壓力將他貶為刑部侍郎、資政殿學士。雖然真宗暗地裡維護了他。可寇準是不準備放過這個敗軍之臣的，於是將王欽若的名位排在新晉的翰林學士之下，面對這樣的侮辱，王欽若對他的好上級宋真宗傾訴一番之後，皇帝特命在其學士之前加「大」字，這樣就沒人能壓過他了，寇準也就知難而退了。

所以舊仇新恨之下，看著志得意滿的寇準，王欽若鐵了心的要抹殺他的功績，於是王欽若向真宗進言道：「（澶淵之盟）此春秋城下之盟也，諸侯尤恥之，而陛下以為功，臣竊不取也」。此言一出，真宗神色冷峻，只有四字「為之奈何？」，王欽若本來是要扳倒寇準的，沒想到這番話卻打擊到了宋真宗，於是他趕緊調轉口徑，勸說皇帝趁遼國虛弱帶領精兵強將收復燕雲十六州。

收復燕雲？這件宋真宗的爸爸都沒完成的事情，真宗這位守成皇帝又怎麼乾的了，可宋真宗又不願意承認自己除了《澶淵之盟》沒有半點功績，這時王欽若又體貼上意的說到：「唯有封禪泰山，可以鎮服四海，誇示外國。」，封禪之事藉此正式提出。

面對王欽若的建議，真宗皇帝心動之餘，又有擔憂，因為古來要舉行封禪之事，必須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時太平盛世，二是天降祥瑞。前者是自己做出了成績，要給老天顯擺一下，後者則是老天對皇帝的善意回應，所以降下祥瑞。這兩件事其實很好辦，皇帝說是太平盛世自然是天下大治，皇帝說要有祥瑞，那自然祥瑞從天而降，君不見前唐武則天、前漢漢武帝生生造了多少祥瑞出來，所以王欽若也給皇帝準備了一出天書降世的戲碼，但這兩件事都不是真宗憂慮的原因，他真正忌憚的是朝中另一位宰臣——王旦。

（王旦去世後，皇帝追加謚號——文正）

王旦此人雖然沒有寇準才幹之強，但勝在資歷老，品行好。寇準做宰相時常在皇帝面前揭露王旦的短處，可王旦卻總是稱讚寇準的能力，這樣的反差之下，就連真宗皇帝都看不下去了，向王旦說了實情。可王旦回答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寇準是新晉宰相，所以為皇帝進言，毫不隱瞞，這才是他的好品格，也是陛下器重的他的原因。」此言一出，真宗無言答對，這固然是王旦的品行端正，但作為一個浸淫官場多年的高手，這似乎又是一招以退為進之計。

正是因為王旦的老成持重以及道德先生的地位，所以對於封禪之事，真宗很怕王旦帶頭反對，於是先命王欽若前去說情，在得到了王旦的默許之後，真宗皇帝還不放心，他又藉機召見王旦，並賜以酒宴，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在酒酣耳熱之際，真宗命人送上一個酒罈，告訴王旦「此酒極佳，歸與妻孥共之」，等到王旦回家打開之後，發現罈子里裝的全部都是珍珠，也許是財帛動人心，也可能是感受到了皇帝對於封禪的迫切，從此之後關於「天書、封禪等事，旦不復異議」。

（封禪計劃總導演宋真宗趙恆）

在處理好各項事宜之後，轉過年的正月初三，「有黃帛曳左承天門南鴟吻上」，天書終於到了，於是皇帝下令，將這一年的年號改為大中祥符元年，同時宣布在當年十月封禪泰山，以告慰皇天。既然皇帝的天書出現了，那麼後續各地方州府的祥瑞也該陸續面世了，就在當年九月，皇帝下令將各州縣呈上的靈芝、嘉禾之類的寶物都裝入封禪的儀仗隊伍中，這都是他為政以德的最佳證物，除了給老天，也是給百姓一個關於封禪原因的交代。

大中祥符元年，冬十月辛卯日，皇帝車架從汴梁城出發，前有天書引導，後有祥瑞迤邐，就這樣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奔赴泰山封禪。在宋真宗泰山祭天，社首山祭地的過程中自然又是各種靈異、祥瑞滿天飛，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封禪之後，誰得到了實惠？

首先作為總導演和男主角宋真宗自然是虛榮心爆棚，滿足了自己鎮服四海，誇耀外國的心理，同時封禪的成功也代表著上天對於他的認可，將他父親從趙匡胤一脈奪來的天子之位變得更加名正言順。

其次，這場封禪大典的總策劃王欽若「大」學士，又得到了什麼呢？皇帝的信任自然是不消說的，何況君臣兩人之間還被「天書」這個不能說的秘密，牢牢綁在了一起。封禪禮成，王欽若先後被提拔為：禮部尚書、戶部尚書、禮部尚書、樞密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實際意義的宰相）。其升遷速度令人咋舌，尤其是在真宗逝世之後，宋仁宗趙禎即位後，又將王欽若起複為宰相，恩寵之隆，無人可及。

（泰山岱廟勝景）

除了導演與編劇得了好處之外，那些陪同皇帝的群演們也是收穫頗豐。先是大赦天下，接著文武大臣都增官加祿，還將兩浙的錢氏以及四川的孟氏等前朝親眷具有封賞。甚至連王旦這個大開方便之門的宰相在死後，他的兒孫、門生、隨從數十人都被皇帝授予官身。這一套組合牌打下來，可謂是人人有賞，個個稱臣，無論貴胄、朝臣、還是前朝遺族，都得到了大實惠，誰還能不拍手叫好，五體投地，大呼吾皇萬歲呢？

開心之後，可就要算賬了，那麼真宗皇帝這次的自助游到底花了多少錢呢？在北宋的三司使丁謂所著《景德會計錄》中，這一次封禪之旅就花費了九百二十萬貫，更無論說後續的賞賜以及新晉官吏的待遇了。如果按照一貫銅錢等於一兩白銀的通行兌換法則來看，這樣的盛事，實在是大傷帝國元氣。

（北宋最後一次祥瑞，宋徽宗所作《瑞鶴圖》）

如此巨額財富的揮霍，自然給宋朝造成了不小的負擔，而這也是隨後無人再敢封禪的原因之一，畢竟長江後浪推前浪，沒有前輩舉辦的盛大還怎麼好意思說封禪呢？再加上宋朝之後的元人，是少數民族統治，疆域雖廣，但經濟糜爛，因此對於封禪之事不甚上心。

到了明朝之後，由於朱元璋在泰山上立了一塊「去封號碑」從此開始正式取消了泰山「東嶽大帝」的封號，將其改稱為「東嶽泰山之神」。隨著泰山名號的降低，自然也無需皇帝前去封禪，所以此後明清兩代皇帝延續舊制，只是派大臣前去祭祀，並不舉行封禪大典。這件中國封建史上最偉大的盛事自此埋進塵埃，一覽眾山小的泰山也失去秦皇漢武時雄視天下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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