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縣檔案館改變了我的一生！

為官之道很多，可是，你聽說過有人從研讀檔案資料中學會怎樣做官的嗎？或許有人不信，然而歷史上確實就有這樣一個人，而且是一位歷史名人，他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

歐陽修像

歐陽修（1007-1072）字永叔，號「醉翁」，又號「六一居士」，吉州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北宋傑出的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少年時代家境貧寒，買不起紙筆，就用樹枝當筆在地上練習寫字。由於勤奮好學、天資聰慧，24歲便考中進士，從此開始了為官生涯。

歐陽修一生做過許許多多的官：中央的官、地方的官、大官、小官、內政官、外交官，也曾多次受處分貶過官，晚年做到最大的官——「參知政事」（相當於副宰相）。歐陽修終生為官清正，恤民愛民，所到之處政績斐然，而且尤其喜歡獎掖後進，注重選拔和培養優秀年輕幹部。

無論在當時輿論界還是在後來的史書上都說他是一位大大的好官。歐陽修不僅在政治上獲得巨大成功，在文學和史學方面也有輝煌成就。

他是當時公認的文壇領袖，北宋古文運動的倡導者和實踐者，文章為「唐宋八大家之一」；於詩詞也有極高的造詣，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他的作品被後人收入《歐陽文忠公文集》，至今傳世。他與宋祁合修了《新唐書》，並獨立完成了《新五代史》的編修。

像歐陽修這樣一個終生為官，政治和業務兩不誤雙豐收，歷史上屈指可數的大人物，外人看來他一定會有一套至深至妙的「為官之道」。其實不然，照他自己的說法，簡單的很，就是從閱讀檔案資料中學會做官的。

事情還得從他青年時代說起。30歲的時候，歐陽修積極支持和參與范仲淹的改革新政，新政失敗後受到保守派的嚴厲處分，一下子被逐出朝廷，下放到當時偏遠小縣——湖北夷陵（今宜昌）做了一個七品芝麻官（夷陵令）。

當時的夷陵僻遠荒涼，貧窮落後，信息閉塞，用歐陽修自己話說「非人境也」。對一個年輕得志正在京里紅紅火火做著大官（「知制誥」——參與草擬聖旨）的年輕人，一下子落到這般境地，那打擊該是夠沉重地吧？

然而歐陽修卻沒當一回事，閑暇之時居然還想趁這個好機會好好讀一點書，這也是從小養成的愛好吧。大概因為路途遙遠、交通不便，或者上司催得急，上任時沒帶多少行李、書籍之類，因此就想在當地尋求《史記》《漢書》再認真研讀一番。

不料當地無論是政府部門還是私人手中都找不到這兩部書，不僅沒有《史記》《漢書》，恐怕連別的書籍也不多。無奈之下，他只好將縣衙內塵封多年的「架閣陳年公案」即檔案櫃中的檔案資料當作《史記》《漢書》細細翻閱起來，並且反覆看了好幾遍。

越看越坐不住，他從這大量原始記錄中發現許多案件是非顛倒，黑白混淆，漏洞百出，謬誤比比皆是；處理案件的人以無為有，以枉為直，徇情違法，滅親害義，種種卑劣行徑無所不有，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蒙受不白之冤。那些用血和淚寫下的活生生的事例在歐陽修的心靈中引起極大震撼。

他想像夷陵這樣一個荒遠小縣尚且如此，全國之大情況可想而知。於是他拍案而起，仰天長嘆，心中暗暗發下誓言：從今往後要以此為戒，恪盡職守，做個好官，處理任何問題絕不可有半點馬虎!

爾後三十多年，不管到什麼地方，不管做什麼官，他都時時處處以此自警自勵、清正廉明，竭誠儘力為黎民百姓辦好事辦實事，做到「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直到晚年作了「參知政事」後，仍然對此念念不忘，並常常拿此事激勵後起之秀，希望他們能做一個勤於「吏事」的好官。

蘇氏父子（蘇洵、蘇軾、蘇轍）都曾親耳聆聽過歐陽修的教誨，受益匪淺，所以後來蘇東坡為官也像歐陽修一樣勤於「吏事」，在歷史上留下許多政績。當時曾有人問蘇東坡為什麼能這樣，蘇東坡回答說：「我是從歐陽公及陳公弼那兒學來的。」

架閣庫檔案

這則故事並非小說家杜撰，而是出自南宋吳曾的《能改齋漫錄》。書中關於歐陽修的這段文字是根據歐陽修的晚輩吏部侍郎張舜民對自己年輕時拜見歐陽修的一段談話回憶記載下來的。文字簡短，文筆生動，不妨轉錄於下：

張芸叟（即張舜民，字芸叟）言：「初游京師，見歐陽文忠公（歐陽修，死後謚「文忠」）多談吏事。張疑之，且曰：『學者之見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為欲聞者，今先生多教人吏事，聽未諭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時才，異日臨事，當自知之。

大抵文學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貶夷陵，彼非人境也。方壯年未厭學，欲求《史》《漢》一觀，公私無有也。無以遣日，因取架閣陳年公案，反覆觀之。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以無為有，以枉為直，違法徇情，滅親害義，無所不有。且以夷陵荒遠偏小，尚如此，天下故可知矣。當時仰天誓心：自爾遇事，不敢忽也。

迨今三十餘年，出入中外，忝塵三事，以此自將。今日以人望我，必為翰墨致身，以我自觀，諒是當年一言之報也』。」張又言「自得公此語，，至老不忘。」是時，老蘇父子，間亦在焉，嘗聞此語。其後子瞻亦以吏能自任，或問之，則答曰：「我於歐陽公及陳公弼處學來。」

《能改齋漫錄》屬筆記體文集，共18卷，以考訂唐宋詩文典故和作品本事為主，間載當時史事，書中雖有美化權奸秦檜之處，但學界一般認為所載之事大多較為真實可信，有史料價值。作者吳曾上距歐陽修時代不過五六十年，而去張舜民的年代則更近，況且還有蘇東坡的話作證，此事當屬真實可信。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有志於做一個好官的人，在公務之餘少去些酒樓、茶館、夜總會之類娛樂場所，擠點時間，坐進檔案館，翻一翻「架閣陳年公案」，是否會有所裨益呢？

由此想開去，當年在地處偏遠的夷陵小縣，如果沒有人認真地收集、整理和保管那些「陳年公案」，歐陽修何以得見？而那些收集、整理和保管「架閣陳年公案」的人又何曾想到他們的工作日後竟成全了一個歐陽修。雖然歷史上沒有留下他們的名字，但他們值得後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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