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天下的一定就該是秦國嗎？

後世看歷史，總難免「馬後炮」的嫌疑。當個「事後諸葛亮」，用後來發生的史實，來評判之前人物的選擇、得失，歷史的大勢。因為已經知道歷史的發展，回過頭來看古人，往往會產生一種虛幻的優越感，彷彿站在一個制高點上，俯視古人做著一些徒勞無功的掙扎。

這種站在上帝視角的感覺固然很美妙，但實際上，這是一種錯覺。古人也是人，幾千年的隔絕，可能會造成見識上的差異，但是在智力上的差距，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大，甚至今人頗有不足。如果我們不能設身處地地從當時的歷史情境下出發，去理解當時人所面臨的局面，我們就很難理解當時的實際情況，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很容易犯想當然的錯誤。

比如說秦始皇統一六國。這是一個重大的歷史事件，史書上有明確記載，無可爭議。但是如果我們從這樣的結果上溯戰國甚至春秋時代的歷史走勢，很容易認為，歷史的潮流必然會流向這樣一個結果，彷彿整個春秋戰國時代，都是為這樣一個最終結果而蓄勢。

但其實，這只是我們看到的歷史。它的確在歷史上發生了，一切的因素相互作用最終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但並不代表期間就沒有別的可能性。事實上，在戰國歷史的大部分時期，統一天下這件事，與秦國並不直接相關，倒是有幾個其他的強國，看上去更有希望些。

首先是魏國。

戰國開始的一個標誌性事件，就是韓、趙、魏三家被正式列為諸侯。這是《資治通鑒》里的標準。之所以以此劃分，是因為這個事件非常重大：天子把某家諸侯的家臣正式封建為諸侯，這代表著天子所代表的禮法社會，徹底坍塌了。今後的世道，將是武力的時代，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

三家之中，魏國首先脫穎而出。在經歷了魏文侯、魏武侯這樣的賢君統治之後，魏國任用了一大批諸如吳起這樣的能臣，魏國迅速崛起，聯合韓、趙，西邊吊打秦國，東邊壓制齊國，南面擠壓楚國，在中原腹地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手。那個時候，如果預測誰能統一天下，多半應該是魏國。

但是魏國在魏惠王這位志大才疏的敗家君王手裡，西敗於秦，不得不割地遷都避禍；東敗於齊，桂陵、馬陵之後大將龐涓身死，魏國的強盛也走到了沒落。

此消彼長，魏國衰落了，它的敵人崛起了。

在西方，就是秦國。秦國地處偏僻，長期被排除在中原核心文化圈之外，被視為與蠻夷無異。此時秦孝公痛定思痛，重用商鞅，變法圖強。這時候還看不出實力有多強，但是勢頭良好，開始一點一點向中原挺進。

東方就是齊國。挾戰勝魏國的餘威，齊國在齊威王、齊宣王時代國運昌隆，到齊湣王時期達到了頂峰。齊湣王時代，齊國南破楚，滅宋，西侵三晉，北伐燕，幾乎使之滅國，甚至想著并吞周王室，自己當天子。一時間，齊國風頭無兩，諸侯恐懼。

物極必反，齊國太招搖了，終於招致了禍端。燕國起頭，樂毅帶兵，五國聯軍聯合攻齊，齊國幾乎被滅國。後來雖然得以復國，但國力不再，雄風難以恢復。

這時，秦國的崛起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但仍然沒有到非他不可的時候。仍然可以與之一較長短的，是趙國。趙國經過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之後開始崛起，由於處在中原與草原民族的結合部，因而民風彪悍，戰力強悍，有足夠的資格與秦國爭奪天下。可是長平一戰之後，趙國損失慘重，從此一蹶不振，再也難以與秦國相抗衡。

到這時為止，秦國統一天下的趨勢，才可以說已經勢不可擋，這才在又經歷了幾代秦王之後，在秦始皇的手裡完成了統一大業。

通過上面脈絡的梳理，可以看到，秦國統一的過程非但不是理所應當的，反而是障礙重重，有資格爭奪天下的，不止秦國一家，甚至在起初，秦國是最不被看好的候選人。最終歷史的走向的確是花落秦國，但我們不應該忘記這一個曲折的過程。只有理解了這一個過程，我們才算是對這段歷史有了一個相對清醒的認識，也才會真的有所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