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手活成秋天的花楸樹
▌無題
塵土爬到窗檯或肩頭
秋風就會清掃它
白霜覆住道路與黑瓦
別擔心，慈悲的人也會喚走它
融化它
如今我已很少寫信
很少說話
很少見你
在稻穗熟透的季節
我還是常常會去河邊
坐在石頭上
像坐在自己的身世里
看看對岸煙火
看看水中白雲的樣子
▊無題
風吹到這裡就是一件容器
路走到這裡無非虛張
現在我說刨花，大漆，靜穆的光澤很古老
如果說傳統不死
那教誨的源頭在不在船上
在不在陸地，廟塔和人心
世世代代，風像消息
在人們耳蝸填充傷感的蜜蠟
菩薩啊，我是那極其偶然的億萬分之一
無論如何我已秋天了
我見過的白霜，葫蘆，寒鴉
皆如早起的星辰
又明亮又脆弱
▊無題
水在這裡只是流淌
無關理想，沒有頹恨
光在這裡除了照見
不設懸疑，不造手段
空中，如我果敢的憂傷因為迅白因為闊藍
允許它一如既往的虛無
一如往常的空空蕩蕩
而夜晚，始終像神的心思寂寞千年
我讚美這千年一夜的寂寞
菩薩啊，我在盛產糧食與陷阱的大地活得太久
以致沒有厭倦，沒有新生
▊無題
露水輕叩草尖恰如星月來我庭院
它們無辜又枉然的把中秋抬至一個小廟
何時起
村鎮以一幅慢性病容端坐窗檯
白月孤高啊
它貧血，它虛胖，它是我的窮親戚
它是送信人握在手中
查無此人的荒坡嶺
▊無題
螞蟻們在刀山喊我的月亮
影子帶著我在庭院在州省在旅程
造我的月亮
水自流動之始無非一江滄黃
岸由景色之初約等於有驚無險
我之所以是我
感謝比喻——
如果我是刀山
就要心疼我的螞蟻
如果我是江流
就去鞭打兩岸和燈火
如果天地有神
就以雙手冥合的十個願望
造月，造庭院，造古意的馬蹄
▊無題
那時人民樸素，城池有里有外
護城河邊栽著柳樹
丫鬟們標緻得體精通琴棋
小姐還是語義源頭本來的意思
那時南山很遠，馬蹄發奮
每一座拱橋每一片竹林每一幅門閂
都配得起二月春風三月桃花
那時郎中敬業一如草藥的性味可靠
寸關尺內
也能感受到時代氣息像文脈涓涓有溫度
那時走江湖的藝人
都有清瘦的骨架
剛好對得起古意的音色與腔調
從他們亞健康眼窩
你便知道深秋江南的樣子
又明亮又憂鬱
那時才子們放蕩桀驁
語言開闊有膽魄
他們懂得酒杯碰響酒杯
像星辰懂得湖水漂亮
清風懂得草木在野
▊無題
餘暉盡撒湖面，猶如佛陀啟示心田
游魚在水下穿著碧翠
它不負擔語言的歧義和市井心聲
作為知己松針欲墜
因為它能體恤松果堅定
白雲知道石頭的難處
所以它白，且空空如也
而茅栗用其自身隱忍的甘甜
只是捧讀時間嘀嗒
活過秋天，記憶或許可以成就一隻漏斗
如果說山水即教誨
它只存在於俊逸清涼的心靈
困難重重的身體
▊無題
雙腳努力討好鞋子
碗筷認真對待味蕾
我遵從這樣的事實除了房屋需要按揭
孩子幼小
母親年邁又倍受眼翳與風濕之苦
她害怕黑如黑夜的窗外
安靜又驚悚
面對愛人
我常常這樣寬慰和諷刺自己——
再等幾年，我們就去結廬問山
執手活成秋天的花楸樹
▊無題
好光景在世上大概就如南風吹拂南坡
白霜紅了柿子
好光景大概亦如眼窩裡的清泉
可以映照鐵軌與日月，動了清風
倘若安身立命只為活著
像酒杯被命名為容器
杉木為琴楠木為槨
何嘗不是入世經綸出世法典
這一次，我願你能看到棧道盡頭
天峰如謎的開闊
也能讀懂荒原深處
低如心聲的弦外之音
▊無題
雨傘感人，發奮味蕾的辣椒感人
州省欣然接受江水清點
像秋風讚美的田疇感人
漢語突破漢界之後
讀懂囚字的喉結感人
麵包感人。稻米指出垮掉的稗子感人
石頭在心腸砥礪肝膽像文字在書中
成就一段淵源感人
總之早起的檀香
甚至去年埋在雪地里的車前草感人
許多年了
語境通過心思轉折只為打開門閂
放出天上的星斗
像地上的侏儒感人
如果可以
請把穿越邊境的鐵軌豎起來
你會發現
它像醒悟的巨獸感人
▊無題
小雨點也有秋天的大氣息
那麼小麻雀小白鴿小刀子
還有小聰明呢——
霧蒙蒙湖水在昨天傍晚
突然被一艘烏黑的漁船點亮了
滿目之中真是大面積留白
以致有人對著湖水說漂亮啊這秋水長天
再也無需向湖水之外的世界
索取什麼了
岸邊晾曬魚乾的紗網鋪疊開來
真像一個閱歷豐富又口若懸河的人
但現在他忍住了
像寂寞
讀懂一切
▊無題
三月適宜訪友或培植花木
七月適宜在小山谷飲酒
直到靜水流深記憶斷片
秋天時，你要去更遠的地方
在陌生的村鎮
向陌生人打聽對面山頭的名字
和天邊雲彩異象的啟示
至於冬季，有雪覆住低矮的房屋
有雪抹去深一腳淺一腳背影
才是冬天該盡的本分與景色
就著這樣的景色
孤單的人火中取栗相愛的人撞身取暖
很快啊，這一生就會氤氳成一幅寫意的水墨畫
很快啊，黑夜蒙住窗口，像睡眠來到我們世界
詩 | 宇軒 朗誦 | l阿步 文字及配音已獲作者授權， 轉載請與後台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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