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在旅行地圖上默默無聞的國家，原來深藏這樣淳樸而壯麗的風景！
帕蘇村，一個年輕人正在刷臉書。當地很多居民是伊斯瑪儀派信徒，是溫和伊斯蘭教的追隨者。山坡上的標語是為了紀念1987年，伊斯瑪儀派的伊瑪目Aga Khan探訪這個遙遠的山區。
撰文、攝影：Matthieu Paley
在巴基斯坦，帕蘇村的Sajid Alvi激動壞了，他剛剛得到一筆獎學金，可以去瑞典留學。
Alvi說：「我博士學的是渦輪噴氣發動機的摩擦。我以後會從事新的航空航天材料的開發——超級酷炫！」
Alvi即將離開這個小山村，前往4800公里之外的國家學習。親戚們紛紛向他道別。
課間活動，女孩們正在玩板球。遠處那高高小路通往阿富汗的帕米爾高原。
他們在Alvi家前面的馬鈴薯田裡閑逛，其中一個人說：「我們會再見面的。長著這樣一個大鬍子，你根本走不遠。你看起來就像塔利班組織的成員。」
Alvi穿著一條短褲，戴著洋基隊帽子，完全不像原教旨主義者。他是瓦罕人，和波斯民族屬於同一種文化。與這裡的其他人一樣，Alvi也是伊斯瑪儀派信徒——溫和伊斯蘭教的追隨者，伊瑪目是現居法國的Aga Khan。全世界的伊斯瑪儀派信徒共有1500萬人，其中2萬人生活在這裡：巴基斯坦北部的戈亞爾地區。
Zood Khun村的開學典禮上，男生班正在討論之後去查普桑谷邊緣的旅行。
17年來，我頻頻造訪戈亞爾，像Alvi這樣的例子越來越常見。由於周圍是高聳的喀拉崑崙山脈，伊斯瑪儀派信徒長久以來相對孤立。這裡雖有遊客，但鮮少受到其他全球事件的波及。但現在，隨著交通的改善和手機的普及，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門打開了，新的生活方式、新的機遇湧入這裡：孩子們長大後可以去上大學，人們的服飾也出現了變化，技術革新更是改變了傳統。戈亞爾適應了這一切，每次我回到這裡都大感吃驚，傳統的適應性竟然如此強大！
教育是伊斯瑪儀派文化的基礎，尤其是對女生的教育。
我希望能通過這些照片，增加人們對巴基斯坦的了解。這個國家在很多西方人眼中，和恐怖主義、暴力行為關係密切。當地人受這種惡名所影響，在試圖改變時，往往無能為力。而我認為巴基斯坦並非如此。今年夏天，我和家人一起回到這個國家，把關注重點放在一個年輕而又前衛的社區。這個社區位於我熟悉的戈亞爾。
在查普桑谷Kermin村，一個小男孩正在自家泥房子的牆上玩耍。
我第一次來這裡是在1999年。當時25歲的我和女朋友買了張單程票，到巴基斯坦挑戰高難度徒步路線（喀拉崑崙山脈有很多海拔高於8000米的山峰，這裡也是高峰最集中的地方）。那時候，每年到巴基斯坦北部旅行的外國遊客大約有10萬人。
一對瓦罕族夫婦在Darkot村前留下了合影。妻子看不見，丈夫正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
我們在這裡待了幾個月，開闢新的路線，學習語言，在喀拉崑崙山脈、興都庫什山脈和帕米爾高原探索了一番。這些年我常常回到這裡，眼看著徒步旅行者越來越少。旅遊局的新紀錄顯示，每年的外國遊客人數只有幾千人。
最近新修好的喀喇崑崙公路帶來了越來越多的遊客。人們從平原地帶通過公路，經由戈亞爾，到達中巴邊界。在壯麗的大教堂塔頂的山峰前，來一張自拍照，成了遊客必選項目。
當地導遊Karim Jan說：「9?11恐怖襲擊後，從事旅遊業的人不得不賣掉吉普車或者旅館，因為沒有遊客敢到這裡旅遊。」
每次回來，我都會發現一些改變。雖然外來者很少，但吉普車和四驅車以外的車輛都可以在改建後的喀拉崑崙公路上行駛，從巴基斯坦南部為當地帶來遊客，而且南部城市也更容易接觸到瓦罕文化了。
在瓦罕族文化中，男女雙方經常互換做家務活。上圖中的這對母女來自Hussaini村，她們正前往自家的夏季牧場，為牲畜收集飼料。
年輕的男男女女開始離開家鄉，到別的城市繼續深造。暑假回來時，他們總是一身新潮的打扮。街邊的店鋪迅速增多，新的香辛料、甜食和碳酸飲料層出不窮。印式炒米飯是旁遮普邦最受歡迎的菜肴，在慶典活動上，常常被用來代替傳統傳統的蘿蔔湯和蕎麥煎餅。
新娘和伴娘笑靨如花，正在自拍。
雖然從表面上看，這裡改變了很多，但戈亞爾的靈魂卻一如往昔。
Jan說：「在這些偏遠地區，我們和尊貴的客人之間的關係從未改變。你知道，我們的孩子雖然去了城市，但在內心深處我們仍然是靠土地為生的山區農民。西方世界對我們的看法有時會讓我們難過，但我們更願意把這當作玩笑，而不是受其困擾。」
遙遠的Shimshal村曾經是徒步者的領地，遊客很多。但9?11事件後，去往巴基斯坦北部的遊客數量大幅下降。
Alvi的歡送會之後，我們爬到了附近的小山上，年輕人常在這裡聚會。我們眺望著遠處的Tupopdan山的山峰（在瓦罕語中，Tupopdan的意思是「沐浴在陽光中的山」），Tupopdan山高高地聳立在綠洲和帕蘇村旁。一條路蜿蜒穿過荒蕪的山谷，這裡曾是古老的絲綢之路的支線。在這些山峰的另一側，是沙漠、中亞的平原、中國和阿富汗。
大多數瓦罕人家周圍，都種著果樹、馬鈴薯、小麥和大麥。在短暫的夏天，作物悄悄地生長著。
一些年輕人穿著設計師款的T恤、牛仔褲，留著頗具個性的鬍子，扎著馬尾辮（潮人無疆界），另一些則穿著傳統的白褲長衫。四個年輕人帶著巨大的揚聲器，把舞曲和傳統音樂結合在一起。
Shah Bul Masoom正在練習熱瓦甫琴，這是一種類似琵琶的傳統樂器。Masoom是Gulmit村Bulbulik音樂學校的學生，他正在嘗試把瓦罕族的傳統音樂和現代元素融合在一起。
就在我們手舞足蹈之際，一群女孩看到了我們，笑了起來。另一些人則忽略了我們，注意力都放在排球賽上。Alvi指了指他們。
他說：「他們都在上學，大部分人會說至少四種語言。」就像我們的對話混雜著英語、瓦罕語和烏爾都語一樣。「我們有句名言：如果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而你只能讓一個孩子受教育，那一定要讓女孩上學。」
幾年前，這裡的婚姻由父母包辦。現在，大多數人都有了自己選擇伴侶的權利。
幾天後，Esar Ali身穿正裝，準備參加親戚的婚禮，他爬到一塊大石頭上，遠離人群。他談起鄉村生活時說：「最近的變化多源於我們的教育。現在，我們可以到村莊外的大學裡學習，到城市甚至國外去感受一番。」
「但變化也是因為這個，」Ali指了指他的手機。智能手機和移動數據網路改變了人們與外部世界和鄰里的聯繫。
Robina戴著圍巾，正在試開表哥的摩托車。她想學會開車，這樣能變得更獨立。
「我在村子附近小鎮上第一次看到了Shayna。那裡的2G信號不錯。」
Ali說：「我們開始互發信息，趁著家中無人時，約時間聊天。在我們的傳統中，和某人在一起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所以當我們慢慢地建立起關係的時候，不想驚擾到家中的長輩。不管有沒有手機，我們仍然遵循著傳統。」
Hussaini村的一個男人打完板球後，準備回家。他的前臂帶著袖套，既可以防晒傷，也是時尚飾品。
現在，Ali和Shayna已經結為夫婦。而在10年前，這樣的戀愛過程簡直不可想像，不僅因為他沒有手機。那個時候，「結婚對象的選擇權在父母手上。但現在基本上都是自由戀愛，因為有愛，所以結婚。我們只是簡單地告訴父母，結婚對象是誰而已。」
一輪滿月從帕蘇村和雪山上方緩緩升起，喀喇崑崙公路蜿蜒而過。
結婚禮堂前，有兩個長長的隊伍，男女分開排隊。一個戴著繡花無邊便帽的老婦人歡迎我的到來，帽子上白色的面紗輕輕拂動。她拉起我的右手，親吻我的手背，我也親吻她的手背。這是瓦罕人問候彼此的方式。我沿著隊伍一路走過，向每位女性問好：「您身體好嗎，我親愛的母親？」
在附近村莊經過一整天的訓練後，伊斯瑪儀派童子軍搭車回家。
禮堂是當地特有的泥房子，年輕的男子站在一口裝著食物的大鍋旁。Ali走了過來，指著鍋里粥一樣的食物說：「他們在為200多個人做吃的，除了粥之外，還要配上煮好的羊肉和茶。」
年輕的瓦罕人載歌載舞慶祝伊瑪目日，這是現任伊瑪目繼任的周年紀念日。這些年輕人在大城市裡學習深造，對他們而言，這樣的慶典是與家園連接的紐帶。
我的妻子和兩個兒子正在外面打板球。待我找他們的時候，發現妻子被一群人拉著和新娘及其朋友一起拍自拍照。他們讓我也加入進來。
這裡沒有人被看作不速之客。我們和來自巴黎的朋友Emmanuelle、Julien，以及他們的兩個女兒一起參加了婚禮。Emmanuelle說：「考慮到當前的世界局勢，我們和別人說起要去巴基斯坦度假時，他們都以為這是個玩笑。我們也很擔心，差點兒取消航班。」
瓦罕人家中掛著卡里姆王子阿迦汗四世的刺繡，他是伊斯瑪儀派穆斯林的現任伊瑪目。他的追隨者有1500萬人，這些人遍布在超過25個國家裡，其中2萬人在戈亞爾。
但Emmanuelle說，她很高興沒有這麼做。婚禮現場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我的意思是，如果讓家鄉的人想像巴基斯坦遙遠山區的生活，他們會想到這些嗎？這個場景對我的意義重大，讓我的心靈得到了成長。」
11個月前，Esar Ali和Shayna喜結連理，他們表示：「我們一開始在社交媒體上相遇，慢慢地墜入了愛河。」
一次次來到這個緊密團結的社區，我總是萬分謙遜。而今，隨著外部變化日漸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和鄰里關係中，戈亞爾也邁入了現代社會，同時還保留著當地傳統。在我們知之甚少（或者持有錯誤想法）的地方旅行，需要透過生活本身去仔細感受。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為這裡的魅力所打動。
在抵達帕蘇村之前，一名徒步者正從罕薩河上方的弔橋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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