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而文明的拜占庭帝國受教育，是怎樣的體驗？

要說在中世紀，誰算是最有學問的人？毫無疑問，那就是拜占庭人。在現代世界裡，我們若是提起歐洲的教育中心，那一定得說是英國的牛津、劍橋，法國的巴黎13所大學，還有德國的慕尼黑、波鴻等等。但是如果返回到中世紀，這些地區跟文昌學盛的拜占庭相比，都還只是一片文化沙漠。

如果你有幸生在拜占庭帝國，那麼也許這是你生活得最接近現代社會的地方。在這裡，任何人都能接受到正規教育。跟我們今日的父母一樣，拜占庭的父母認為如果不對自己的孩子進行教育，那就是最愚蠢的罪行。只要家裡條件允許，你就去讀書吧！這點跟粗魯的西方人，也就是說拉丁語的人相比，簡直就是截然相反的兩種觀念——在西邊，只有那些在戰場上活不下去的弱者才會去讀書，能當上國王，要麼是貴族，都是因為自己祖上的武功。而在東方，哪怕你是皇帝，只要是沒接受過正規教育，也會被平頭百姓瞧不起。這種觀念在拜占庭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於很多窮人家都努力供孩子上學，農村人為了送孩子讀書甚至賣掉家中的牛羊牲口。而這其中不乏窮到上不起學，卻還能自學成才的大學者。

拜占庭的教育理念不僅和現代人相似，而且教育制度也非常地相似。跟現代一樣，孩子要從6歲或者8歲開始上小學。這些小學校也是就著居民點附近開設的，在課堂上主要教的是基本的希臘語發音，其實很類似在中國古代給小孩開蒙所讀的《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在那個地區流行的是希臘語，還不是俚俗的希臘語，而是很正規的古典希臘語。當然在小孩子的時候還只是傳授基本的語音知識。但是到了我們現在孩子的五年級到六年級那個歲數的時候，功課的難度提升了一個檔次，要開始學習語法知識了，要學習開始寫作文了。這時候學生要讀的書，就是古典希臘語的著作，主要是《荷馬史詩》，此外還有聖徒傳記和基督教的經典作品，主要教人明白一些基本的道理。此外還要學習初步的演講、修辭和音韻。

到了我們上初中的年齡，也就是14歲左右的時候，就要開始學習邏輯學了。所使用的教材，是亞里士多德的希臘文原著。要知道這在西方可是大學生才能學到的，而且還是讀的是拉丁文翻譯過去的。另外，學生還需要學習《聖經》中的《新約》部分。《聖經》分為兩部分——《舊約》和《新約》，《舊約》的原本是用希伯來語所寫，這種語言是猶太人所獨有的。但是《新約》一開始就是用希臘語所寫的。這其中尤其以保羅的學生路加所寫的《路加福音》和《使徒行傳》兩部作品為主要學習內容，因為這被認為是《新約》中文筆最好的作品，同樣也是對於耶穌·基督和他的使徒生活記述最為詳細的作品。

如果你在學校里淘氣，老師也會不客氣地讓你出去罰站，或者用戒尺或者鞭子打你。最嚴厲的的懲罰則也跟我們現在的學校非常類似，那就是停課或者開除學籍。在課堂上，拜占庭的老師對學生的要求也跟現代的教師差不多：集中注意力，不許遲到早退，不許瞌睡，禁止搗亂。另外，跟我們的古人學習一樣，拜占庭的中小學教育里，也有搖頭晃腦集體朗誦和背誦。

在「初中」畢業之後，學生面臨兩個選擇。一種去向是進入修道院去追求「神聖的靈感」。不過跟西方的修道院里學習內容不同的是，這裡只學習語言、《聖經》以及解釋《聖經》，還有聖徒傳記。如果想要在學術進一步發展，那麼學生的選擇則是去拜占庭的各所大學裡繼續深造。其實我們看到的西方的大學制度，就是把這種制度搬了過去，不過仍舊是略有不同。

這裡的大學生要接受的是高級修辭學和哲學教育，以及所謂的「四藝」——算術、幾何、音樂和天文。高級修辭學主要通過閱讀古代作品來完成，學生需要背誦大量的古希臘文學作品，其中包括《聖經》里的四部福音書。另外還要進行寫作練習。拜占庭的大學並非追求高精尖、後現代的地方，在這裡復古風尚十分流行，學生寫作的作品要盡量模仿古風古意。當時的教育理念是：基礎教育是培養外在的人格，造就舉止優雅，能說善寫的人。而在高級教育里，則是要培養探索真理並傳播福音的人。

在拜占庭的大學裡，學習內容是無所不包的，因為真理是寓於一切學問之中的。作為一個大學生，要盡量了解各方面的知識，而且不止是拜占庭人的作品，還包括迦勒底人、埃及人和猶太人的作品。

但是，法律、物理和醫學，卻不算是大學的學習內容，至少不是大學主要教授的內容。

另外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在大學裡仇恨拉丁語的風潮。跟我們現代大學之中大家發奮學英語不一樣，在拜占庭的大學裡，你如果學習拉丁語，只能是被當作專科生來看待。拜占庭的教授們認為拉丁語是「野蠻」的，不足以表達知識。要知道，同樣在西方，拉丁語可是被當作神明一般的語言來學習的。但是這不是說，拉丁語就是完全沒用的。實際上，在法律學校里，這種語言還是必修的，因為羅馬的法律原文是用拉丁文所寫的。儘管在拜占庭——曾經的羅馬帝國東部，現在的東羅馬帝國通用的是希臘語，但是法律條文仍舊維持原狀，這其中就包括在拜占庭所編纂的最大部頭的《羅馬法典》。另外，一些醫學和物理的著作也還是用拉丁文所寫的。所以，實際上拉丁文更多的是一種技術語言。

在當時，最好的大學，是國立君士坦丁堡大學，那也是所有的學生的夢想。另外，全國也並非就這一家重點大學，各地也還有一些其他的著名大學或學院。比如雅典學院以其哲學聞名，加沙學院以其修辭文學見長，而貝利圖斯學院則是以其法學而著稱當世。

在拜占庭的學校聽課，也是挺接近現代大學的教學方法的：講授為輔，討論為主。學生在上課的時候，圍繞在老師周圍，坐在板凳或者地板上，教材則放在膝蓋上。教授的工作並不會再細緻講解教材，而是對教材里的內容提出問題，然後大家開始上討論課。拜占庭的教授們可不迷信「家庭作業」這個東西，但是並不是說學生的學習任務就會非常輕鬆。跟現代的大學生一樣，拜占庭的大學生也得到處去借書來預習下堂課的內容。

在拜占庭里這個國度里，借書是非常容易的。國立圖書館隨處可見，政府還會撥款整理和收集圖書。另外民間藏書的風氣也是十分地盛行。有一位拜占庭的大詩人就是靠著四處借書自學成才。他自學了古代語法和修辭，並且自學了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的著作。另外一個重要的藏書的地方，就是教會自己的圖書館，幾乎所有的修道院和教堂都有自己的圖書館。這些書的數量浩繁，以至於攻克了君士坦丁堡粗魯的十字軍騎士都可以燒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