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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知道鮑勃·迪倫是誰

讓人頗感意外的是,今年諾貝爾文學獎給了一個唱歌的。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在中國的社交媒體上,忽然冒出無數人在談論鮑勃·迪倫——這個新鮮出爐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他目前唯一一本中文版傳記,在過去半年多的時間裡,銷量不超過印數一半,卻在獲獎的一夜之間清空了庫存,出版社正在手忙腳亂地去工廠加印,以滿足渠道的需求;在二手書店,這本書也瞬間被搶光。2010年,一家音像發行公司引進了迪倫的專輯,6年間只賣掉了幾千張,結果一夜之間全部售罄。



沒必要知道鮑勃·迪倫是誰


1965年夏天,迪倫在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錄音間里錄製專輯《重返61號公路》


我們為什麼不知道鮑勃·迪倫?


這個答案很簡單,他唱歌不好聽。


迪倫一共出過多少張唱片?正式的錄音室專輯37張,加上其他正式和非正式版本的唱片已超過240張。但他幾乎沒有創作過幾首像樣的熱門歌曲,他在排行榜上成績最好的歌曲是《像一塊滾石》,排在第二位。他最近一次光顧排行榜是在2006年,歌曲《那不是我,寶貝》名列第120位。他在其他國家排行榜的成績比美國的還差。用我們現在流行的話講:他的數據很難看。但是迪倫是媒體的寵兒,評論他唱片的人幾乎和聽他唱片的人一樣多。

迪倫在文化相通的地方尚且如此,更別說在中國了。中國人對外來文化的了解和認識,主要以商業影響力為主,比如商業大片、暢銷書、知名品牌……對音樂也一樣。迪倫雖說很早就被介紹到中國,但他的音樂美學無法被接受,而他的歌詞一直被忽略,因為在我們的傳統概念中,歌不能這麼唱,詞不完全是詩。中國自開放以來,一直想去除落後、傳統、根源的痕迹,希望以超英趕美的速度進入現代化——當然這主要體現在物化上,跟精神世界無關。事實上,迪倫在美國的文化影響力和商業成績正好相反,他始終是一個小眾歌手,但總會給我們造成一個錯覺,好像誰都會喜歡他。


我們可以接受「彼得、保羅和瑪麗」的《答案在風中飄》,不能接受迪倫本人的版本;能接受「槍炮與玫瑰」演唱的《敲開天堂之門》,不能接受迪倫自己的演唱版本。所有人都可以唱迪倫的歌,但沒有人可以成為迪倫。



沒必要知道鮑勃·迪倫是誰


迪倫


台灣有個羅大佑,他的影響力很大,但是人們總是對他的演唱有微詞,因為在每個人的潛意識裡,都有一個演唱標準,這個標準是工業模式化的基礎。唱片公司也一直用這個標準來選才,因為這個標準從商業角度來講可以讓最大多數的人接受,不至於有商業風險。但從另一面講,它把一些個性化的特徵抹殺了。


中國人對音樂美學的理解剛好能夠到最平均的商業審美,所以,羅大佑歌寫得再好,旋律寫得再動聽,不如有個好嗓子的平庸的歌手受歡迎。人們不喜歡原始、生猛、粗糙、稜角分明,喜歡被打磨得精緻標準、中規中矩、千篇一律的複製工藝品。


和羅大佑比,迪倫的演唱簡直都望塵莫及,他怎麼可能被中國聽眾接受呢?


進入互聯網時代,人們開始談論分眾市場,並且出現很多符合分眾市場的產品,過去在傳統唱片工業時代無法出頭的歌手,因為符合分眾市場的小眾需求,慢慢走紅。可即使市場被細分成無數碎片,仍然沒有迪倫的空間。幸運女神眷顧了美國南卡羅萊納州的薩繆爾·比恩,讓他從寂寂無名變成小有影響力的獨立歌手,卻沒有垂青迪倫。


同樣,因為互聯網,很多西方不知名歌手因為分眾市場效應而被中國人接受,但我們的分眾市場照樣跟迪倫無關。

今天,我們根本不用去看《廊橋遺夢》,只要打開瀏覽器,就可以知道鮑勃·迪倫,他比過去更容易為人所知。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他提不起我們的興緻。



沒必要知道鮑勃·迪倫是誰


攝影師埃利奧特·蘭迪為迪倫拍攝的《納什維爾地平線》專輯封面


更多的時候我們上網是為了娛樂消遣社交消費,互聯網幾乎共享了人類所有的文明和遺產,但它從來沒有真正進入到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人們每天都可以通過互聯網了解各種信息,驚悚的、刺激的、八卦的、興奮的、絕望的、誘人的、噁心的……反覆錘鍊人們的腦神經,生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豐富多彩。迪倫不具備以上要素,過去10年間,他走進中國人視線的次數很少,即使他來中國演出,也沒造成轟動效應,在過去5年間,他的正版唱片在中國賣掉了6420張。本來他就不顯山露水,在網路時代,他已被徹底掩埋。當諾貝爾獎劍走偏鋒,拎出迪倫,讓我們毫無準備,關於他的報道大都為賦新詞和言不由衷。關於他那點有限的中文信息被不斷地拼接回爐,變成社交網路上耀眼的焰火。一些中文報道說:「諾貝爾文學獎這次給了靈魂,而非修辭。」這恰恰是為掩飾不了解迪倫的最冠冕堂皇的修辭。


我們沒必要知道鮑勃·迪倫


在迪倫獲獎24小時候之後,人們就拋棄了這朵靈魂,因為他一次性使用有效期已到,再無任何可留戀的價值,甚至他還不如宋東野吸毒被朝陽群眾舉報讓人嚼起舌頭過癮。


「彷彿如同一場夢,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而今何處是你往日的笑容?」行了,還是讓迪倫回到廟宇回到殿堂回到天上吧,寂寞的山谷里迪倫這朵野百合有沒有春天已經徹底與我們無關了。



沒必要知道鮑勃·迪倫是誰



1999年3月20日,迪倫(左一)和麥當娜、演員克里斯·洛克、索尼音樂的前總裁湯米·莫特雷在米拉麥克斯影業公司舉辦的第73屆奧斯卡預熱派對上相見


想來想去,都是諾貝爾獎鬧的。


中國人有一種獲獎情結,最讓我們鬧心的就是奧斯卡和諾貝爾。過去我們設立個什麼獎,只要有熟人,稍微運作一下,就可以捧回一個有機玻璃杯,而且各種名目的獎項多得數不過來,有時候獎項比被提名的人還多。可是世界上最有影響的幾個大獎,我們拿起來就費勁了,看著鄰國日本拿諾貝爾獎跟玩似的,我們心有不甘啊。


所以,每年這兩個獎項揭曉的時候,我們都被撩撥得坐卧不安。


從根上講,中國人渴望被世界認可,被認可的最直接方式就是被一個權威機構授予一項榮譽,以此可以證明,中國人也了不起。這種渴望從我們知道有這些權威機構就開始出現了,並且變得愈發強烈。但多數時間,我們是一個看客角色。


我們從來沒有想過,當你需要世界認可的時候,你認可過世界嗎?李安的《卧虎藏龍》可以拿奧斯卡獎,張藝謀的《十面埋伏》就不行。差距就在這裡。


從上世紀70年代末中國開放之後,中國人重新開始解了世界。這幾十年,我們一直在縮短與世界的差距,但更多都是物質層面上的。我們逐漸有了自主品牌,可以走向世界。我們可以買得起最奢侈的服裝品牌,買得起最頂級的跑車,我們也擁有了高鐵、高速公路和摩天大樓。所有工業社會、現代城市該具備的東西我們都置辦齊全了。


但是在精神世界,我們並沒有走向世界,跟人家還差著一個地球直徑的距離。當初沒有開放,認為開放之後我們的精神世界就可以得到解放,走向世界,但是開放之後並沒有出現;後來認為有了互聯網,可迅速直通世界,但我們的精神世界仍然停留在過去,它從來沒有因為時空的變化而變化。我們骨子裡是那種自給自足的傳統意識,並不願意接受新生事物,不願意走出封閉,不願意接受更美好的東西。這30多年我們的文化藝術雖然有了發展,接受了當代世界通行的表現方式,但內涵上比人家差了一大截,甚至連形式是怎麼回事我們都沒有搞明白。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這句話沒錯,但它有諸多前提,比如審美,比如價值觀,比如靈魂深處的對接。有些,我們並不具備。


歌手黃舒駿用調侃的口吻唱道:「《鐵達尼》騙了全世界的眼淚,還好我們有自己的《人間四月天》。」中國在開放後,何嘗不是一直自娛自樂,我們對世界並不感興趣。其實何止是鮑勃·迪倫,約翰·丹佛、老鷹、惠特尼·休斯頓、后街男孩……這些在商業上非常成功的歌手在中國演出,體育館照樣坐不滿。


知不知道鮑勃·迪倫真的很不重要,「倫」字輩的,我們知道周杰倫就行了。現在,中文世界裡的大眾文化娛樂產品足以滿足中國人的消費需求,人們已經很知足了,何必沒事找事去觸及他們的靈魂呢。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本文節選自《三聯生活周刊》2016年第43期封面文章《沒必要知道鮑勃·迪倫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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