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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喜劇片是挺業餘,但它比《夏洛特煩惱》重要百倍

文 | 悉尼卡通


影視劇編劇,影評人


「開心麻花」出了第二部喜劇電影《驢得水》。如果你抱著看另一部《夏洛特煩惱》的預期走進電影院,一定會落空。


這部喜劇片是挺業餘,但它比《夏洛特煩惱》重要百倍



先說結論,《驢得水》和《夏洛特》都是喜劇片,從電影製作的角度來說,《夏洛特》比《驢得水》要強,《驢得水》某些方面可以說拍得業餘。


但是,《夏洛特》當初只是把我看笑了,《驢得水》卻把我活生生看哭了(有幾處眼角濕了)。

所以《夏洛特》的確更好看,更受歡迎,可《驢得水》對國民性和制度的反省很深,說明它是一部更重要的電影。


《驢得水》說的是民國時期一所邊遠小學,四五個姿態各異的小知識分子,有的懷抱教育救國的理想,有的滿腦門約炮的心思,他們為了緩解財務緊張的狀況,拿運水的驢子虛設了一個名叫「呂得水」的老師吃教育部空餉。不料教育部突擊檢查,書生們手忙腳亂臨時抓了個目不識丁的鄉村銅匠,把他訓練成「呂德水老師」,以求應付上級領導。


不料這個冒牌「呂得水」竟然被教育部評為先進分子,獲得了美國人的慈善資助,美國人要來實地考察,要穿幫了咋辦?


《驢得水》是典型的諷刺喜劇,用陰差陽錯的誇張來針砭時弊,套路上和我們熟悉的《欽差大臣》《群猴》《陞官圖》等經典劇目非常相似。


在包袱設計上,《驢得水》和《夏洛特》有異曲同工的地方:在正經的幽默之外,不忘迎合當下市場,鋪設一些稍有齣戲但無傷大雅的二人轉式葷腔,節奏上也保持著《夏》的高速推進,密集埋雷——這倒是當下劇場實踐中被市場逼出來的新手藝。

不過,影片在劇作上留了一手,這幫被諷刺的小學老師並不像慣常的諷刺劇里一個個那麼猥瑣不堪,他們懷揣著卑微現實的考量,你笑,你樂,你看不上他們,但他們還是昂著頭,維護著各自的尊嚴,像個人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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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到一半就退場,接下來你很可能會按照一般諷刺喜劇的路數進行推演:為了掩蓋一個謊言,不得不撒更大的謊。謊撒得多了,淡扯得大了,柜子里的骷髏越來越難以遮掩。


待亂到極點,各種矛盾總爆發,觀眾們在一場最為集中和快意的歡笑後,迎來了笑神經的「賢者時間」,和台上的角色一起從喧鬧中安靜下來,或許還會來一段深情、傷感而富有總結性的獨白,最後整部劇的主題也因此升華,強烈的喜感沉澱為憂鬱或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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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諷刺喜劇都是這麼乾的,且這套組合拳如果能打好,讓人笑中帶淚,就已經很精彩了。


但《驢得水》不是。

我萬萬沒想到,它的後半部被扭成徹頭徹尾的悲劇。


從技法上來說,不乏生硬之處,這也是很多影評指出的。我完全同意,但我還是想高度肯定這種創作意圖。


諷刺喜劇與悲劇雖然最終都會落在令人扼腕的某個點上,但它們的立意有重大的區別。


諷刺喜劇在大部分時間裡是肆無忌憚地破壞,這種破壞之所以不會引發觀眾的不安,是因為創作者將「車禍現場」預設在讓觀眾感覺「無所謂」的狀態里:要麼倒霉的人物因為自身的弊病,不太可能會引發觀眾同情;要麼,營造出來的狂歡氛圍讓現實層面的憂慮隔絕,慘烈的局面並不會真的讓人物陷入悲慘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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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驢得水》將這一切都打破了。


前半部里慣常會在喜劇中被故意無視或用誇張手段放過的潛在危機,在後半部里如同鍥而不捨的沙威警長一樣蹦出來。此時的主人公不再是之前上帝眷顧的寵兒,能夠憑藉好運或者現實中不可能蒙過去的技巧一一闖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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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創作者對他的人物,不僅僅是冷眼相待,還將危機進一步放大,將他們置身於叢生的厄運中。這些無所適從的可憐蟲們,就像在地窖里被囚禁了十幾年,毫無防備地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樣,被灼生烈日刺瞎了眼、燒穿了心。


這裡不得不再次流俗地將魯迅對悲喜劇的定義引用: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


再回過頭來看影片前半部,你會發現,那喜劇中稍顯礙眼和矯情的人物設定,在這時就光芒萬丈了。一個可笑可憐的小人物,被羞辱被人踩在腳下,無足輕重。但如果你知道他心中供奉著美好的願景,並無意中目睹了他曾經的意氣風發,再看到他遭人磨折的樣子,就不得不悲從中來。


不要講小人物,朱光潛說「一個窮凶極惡的人如果在他的邪惡當中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堅毅和巨人般的力量,也可以成為悲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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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有這種對美好的摧殘還是不夠的,最多,那只能算是慘劇。本片未止步於慘劇,它將人物置於兩種互不相容的倫理力量對抗之下:本來就已經是在扭曲環境下的權宜之計,然而扭曲之後再扭曲,幾重對人物的虐待後,你已經完全不知,究竟該怎樣選擇,才能讓秩序恢復。


而當觀眾已無所適從,大部分人物也敗退下來、隨波逐流,卻仍有逆流而上,願意背負著責任未改初心者,悲劇的崇高感才就此奠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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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切塵埃落定,台上的人在裸奔後竭力回歸卑微生活,假裝一切都沒發生,昔日口號與儀式照舊,但其中的虛弱無力、物是人非,使得諷刺感回歸。而此刻,台下的觀眾,早就五味雜陳。


是的,細想起來,它的毛病不少:有戲本身的問題,比如落點過於分散,以致整一性受到影響,比如觀點先行,使得有些情境的代入受到影響,比如人物轉變過快,合理性不夠;也有影像化之後的問題,比如不少轉場很跳,比如單場節奏把控遠好過全局,比如大量室內戲的調度手段趨於單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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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我都能容忍,因為它本就不是循規蹈矩、四平八穩的行活兒,而是一記讓你醍醐灌頂的炸雷!


這部戲最大限度地將劇院現場演出的舞台效果搬演到了銀幕上。很多人會覺得舞台劇與電影差別不大,其實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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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部電影,你就能有深切體會。舞台對情緒的放大效果,通常是電影很難比擬的,運用得當的話,會取得驚人效果。舉個例子,孟京輝在《兩隻狗的生活意見》里,引用過一個蛔蟲母子對話的小段子。


「媽媽,外面的世界這麼美好,為什麼我們要住在人類的屁眼裡?」


「孩砸,因為,這是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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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裡將這段置於主要角色思鄉的情境,並放在一場結束時壓場,竟讓這抖機靈的下三路小段子造就了粗俗的喜感與憂傷的鄉愁齊飛的奇異觀感。


而在《驢得水》里,一些我們在生活中會覺得矯情、會覺得難於理解的硬轉,被孤懸在特定情境,可以瞬間讓情緒爆發。


而且還不只一次,甚至相隔時間也並不長,情緒在狂喜與悲憤間坐著過山車,每一次都被推到最大,儘管前文也有情節的鋪墊(但並不充分),但這更多是通過對觀眾情緒而非故事情節的調動來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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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終於冷靜下來,想到該去質疑合理性時,在幾次震蕩間創作者想要讓你體驗到的情感已經傳達到位,你的理性會放下這些細枝末節,轉而進入那些創作者讓你認為更加重要的方向。


而在細節上,本片也始終維持著一種隱隱的不安感。初始,你會覺得是風格上存在不統一,比如極盡惡劣的環境下,這些人卻玩起了彩燈,穿上了馬戲團的彩戲服和貂皮大衣,這些多少會讓人齣戲的設置會將你引入「哦,惡搞嘛」的放鬆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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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每個人物通過台詞暴露出來的極盡現實的動機與行為方式,以及後半部比生活更讓人絕望的孤立無援,又教你很難不將其中提及的問題代入到自己的生活體驗中體味。


這種細微處的強烈反差,最後帶來的結果是:它是荒誕的,它也是現實的,所以,其實現實就是這麼荒誕。這對一切粉飾的殺傷力是致命的,這就是戲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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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去看到這部電影可能會遭遇的兩極口碑。《夏洛特》雖然將劇場磨橋段抓包袱的手藝引入電影,但本質上,還是小品的串聯。《驢得水》不一樣,它真正將舞台的魅力貫注到電影中去。


當下的中國電影,精神上普遍失魂落魄,不求有功,《驢得水》就像是劇場里放出的一條野狗,對著空氣嘶吠狂咬一通,也許它沒有特定的目標,但麻木不仁的眾人該醒一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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