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一隻飛天的紙鳳凰，帶我們去看傳承百年的靈魂
穿過高山，
越過峻岭，
在山的那一邊，
總有傳承百年的靈動之魂。
……
- 精緻生活 · 鳳凰紙紮 -
鳳凰彩扎
雨滴，或輕或重；
記憶，或濃或淺。
穿過高山，越過峻岭，
在山的那一邊，
總有傳承百年的靈動之魂。
鳳凰彩扎便是之一，
它起源於喪俗，
融合扎制、貼糊、剪紙、
泥塑、彩繪等融為一體的工藝，
據說唐代便已開始流傳，
是一門古老的民間藝術。
方臉、濃眉，花白絡腮鬍，
人稱「聶鬍子」的聶方俊，已年屆八旬，
依舊聲如洪鐘、思維敏捷，
他就出生在一個，
有200多年紙紮歷史的工藝世家。
9歲起，他就跟父親拜師學藝，拜師儀式一樣都不簡略。請了有威望的親屬長輩，到場的有他的表公沈從文的哥哥，還有叔奶奶楊光慧（黃永玉的母親）……隆重的拜師儀式後，他對父親改口稱「父師」，從此開始了長達70年的紙紮生涯。
那時聶方俊有十來個兄弟姊妹，父親靠著紙紮手藝，養活了一大家人。他也順利地上了私塾、到州里讀了高中，解放後還順利當上了縣法院書記員。然而，到了文革「破四舊」的時代，紙紮被當作陳舊的事物而燒毀，紙紮匠人紛紛改做他行，由於他們家一直沒放棄手藝活，又因個性耿直愛提意見，1958年被下放到農村改造。
於是聶方俊白天積极參加勞動改造，
到了晚上卻偷偷做紙紮。
一年多時間，
他做了40個獅子頭、2條龍和一些節慶紙紮。
到了1959年，聶方俊的紙紮可謂「洛陽紙貴」，
40元錢一個的獅子頭不到6月份就被搶購一空。
他因此賺到了「第一桶金」，將近3000元錢！
那會兒下放改造是沒有工資的，
管吃住有衣穿。
但正是因為有了這3000元，
一家人安然度過了後來的三年困難時期。
他也從中看到了紙紮的生命力和巨大的魅力，
後來正式「下海」當起了手藝人。
到了上世紀70年代，
他已不滿足於只是扎龍、鳳等意象動物，
看得見的寫實動物，他都想扎。
於是接著做絹花生意的借口，
他有了去北京、上海、廣州的機會，
所以開始常去動物園參觀。
在那裡，他細細觀察每種動物的特點，
在頭腦里解剖他們的架構，
再用畫筆作記錄，回家後再好生研究。
因此他扎的魚啊、蝦啊，都跟活的一樣。
而他扎的一些動物骨架，
中央美院的教授們都會買回去當授課模型。
鳳凰彩扎則具有濃郁的湘西地域特色。
鳳凰紙紮不但追求「奇、古、艷、輕」的特性，
同時也有「粗、俗、野、土」的本地特點。
聶方俊為達到這一效果，
就追求純粹的手工製作，
同時還包括很多材料的選擇與製作。
裱糊他只用一種叫做「棉紙」的紙張來做，
而這種紙張又是用古法製作的，
過程非常麻煩。
如果用現代紙廠的製造的紙去裱糊，
雖然便利了，
但這種紙在製作紙漿的過程中，
把纖維粉碎了，纖維斷了之後，
那麼紙張就容易破裂。
而這個「棉紙」，
是從木材市場買一種灌木的樹皮，
再送到圖紙廠用原生態辦法製作。
先用水浸泡，再用碾子碾，
這樣紙漿中的纖維就不會扯斷，
而是和蠶絲是一樣的，很白很亮。
之後，還要進行蒸煮，
又一次用碾子碾，拿水洗，
將泥漿渣滓去掉，最後才可以搖紙，
一張張的搖出來。
這些搖出來的紙張，
帶有紙皮一樣的黃色，
它只能用來當作背面紙。
如果是用來當作外層的紙，
那還得在用石灰浸泡漂白，
再在太陽光下曬，
就能呈現一種接近乳白的顏色。
用漿糊將這些紙張刷過之後，
紙張因濕透而變得柔軟，
但一旦漿糊干透，
紙張的韌性也就顯示了出來。
已經紙糊的、還未彩繪的一些半成品，
雖然是紙糊的，
但無論是從肉眼看還是手觸摸，
都給人一種堅固的感覺。
另外，聶方俊每年都要用完兩車的竹子，將近200來根。聶方俊說，這些竹子也只能用當地產的「貴柱」，也叫巨竹。它的特點是，竹節較長，骨節部分較平，竹絲比較細，韌性較好，抗拉力強。「不像南方的竹子的竹節短、骨節粗凸了出來，不夠平整，竹絲也很粗，容易斷。」
整根的竹子先用刀破開，去除掉骨節後，開始用破篾刀破出大小不同的竹篾來。竹篾還要經過防腐處理，晒乾，需要的話再用火烤弄彎。接下來是扎骨架，以及之後的外觀、裝飾、組裝。一件完整紙紮的完成，加起來共需要14個道工序。
這14到工序中，
最為關鍵的無疑是扎骨架了。
用竹篾扎出各種形狀的動物，
還需要十足的經驗與技巧。
做一件紙紮相當費時間，
還要抓住機會，
在不同的天氣里做不同的事。
過完年，要開始備料，扎骨架。
紮好了骨架，待潮濕的春季結束。
炎熱的夏天到來，便開始裱糊。
等秋天來了，
手不再容易起汗時，那就開始彩繪。
又一個年關將近時，
這些作品就能出售。
正因如此堅持這複雜耗時的製作工藝，
他的紙紮都美觀大方，結構精良嚴謹，
既保留了紙紮藝術古樸典雅的特色，
又有著強烈的時代感和濃厚的生活氣息。
尤其是獅子頭，喜慶、憨態卻又氣勢逼人，
一個最小的獅子頭也要賣600元。
1999年，為迎接澳門回歸，
他和徒弟們共40多人，
奮戰21個日夜，
完成了讓他名聲大噪的「邊城巨龍」。
由一母兩子三條巨龍組成，
其中母龍長199.9米，
頭重4.5公斤，全身99節，
在北京參加全國舞龍大賽上，
一舉奪得金獎，
並榮獲我國民間文藝類唯一的全國性獎項
——「山花獎」。
還有一次黃永玉向他求兩個大獅子頭，
他花了整整三個月時間，
做成兩個頸圈直徑達99厘米的巨型獅子頭，
一個骨架，一個成品，豎放著足有一人多高。
以往聶方俊做的最大的獅子頭，
直徑不過80厘米。
後來，黃永玉親自送來了5萬元酬金，
還有字畫給他，
其中一幅就是聶方俊的畫像。
聶方俊覺得5萬元太多了，
黃永玉笑道：「我的字畫也賣錢，
你是國寶級的手藝人，
你也不能白勞動啊！」
漸漸地大家覺得紙紮值錢了，
有人便想把他的東西產業化、規模化。
但聶方俊拒絕了，
「我做的又不是鳥籠子，
它要做出各種線條各種平面才好看，
只能老老實實、按部就班手工做！
我只求有文化，不求上規模。」
在他心中，紙紮是「有情」的文化，
並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它的每一處圖案都「物必有言，言必吉祥。
如獅子頭，古錢眼，如意鼻，壽桃大耳，
處處都是吉祥的象徵。
它長眉毛捲成的五個雲髻，
象徵著「福祿壽喜財」。
70個年頭就這樣慢慢過去，
長年累月的勞作，使他患上職業病：
嚴重的肩周炎和頸椎炎。
加上年歲不小，
使得他現在的雙手明顯的發抖，
並且走起路來身子不穩。
然而他的雙眼依然有神發亮，
聲音依然有力。
即便如此他依然每天做著紙紮，
雙手顫抖地先將紙張排好，
再顫抖地將漿糊塗上。
然而神奇的是，
每當抓起紙張準備裱糊到骨架上時，
手卻不再抖動，
並且能準確地貼到竹篾上。
但是一旦重新回到空手的狀態，
雙手又恢復了高頻率的顫抖。
有人擔心這門手藝會消失，
老人搖著頭說：
「我的紙紮藝術不會失傳，
我有幾個徒弟學得非常好！」
徒弟們確實都十分用功，
因為他收的徒弟都熱愛紙紮。
聶方俊說：「傳統的手藝是傳兒不傳女，
我不僅兒女都傳授，
而且只要誠心學藝，我什麼人都傳。
我只是希望，
祖輩的東西能更好地傳承下去。」
他對徒弟們要求也很嚴格。
因為鳳凰紙紮是個非常細緻的手工活，
其中扎骨架是最難、也最關鍵的一個環節：
光一個獅子頭就要剖出59種形狀蔑，
每一根都不一樣；
一頭梅花鹿光頭部骨架用到的紙線，
就有400多根。
「每道工序都馬虎不得，
干這活沒耐心是不行的。」
聶方俊教學生都有口訣。
比如扎獅子頭，關鍵是定三圈：
頸圈、口腔圈、上口頁半圈；
扎龍，關鍵是上下口頁兩道彎，盔頭水紙應在先；
扎飛禽，則全靠頸靈活……
他都完完全全講完，然後呵呵笑著說：
「我把我吃飯的東西都告訴你們咯！」
的確，在一門手藝能養活一大家子的年代，這些秘訣是絕對不外傳的，也從來沒有文字記錄。聶方俊不但外傳了，還要將理論、實踐撰寫成書。他花了近10年時間撰寫的《鳳凰紙紮的製作技藝》一書已經完工，即將付梓。這將是我國第一本正式介紹紙紮手工技藝的書籍，他也成了老藝人當中不可多得的「玩出版的」。
書裡面，他將鳳凰紙紮作了詳細統計，歸納成祭祀器皿、獅子走獸、龍燈水族、節日彩燈、紙鳶風箏、面具道具等八大系列400多個品種；還詳細記載了大部分常用品種的製作工序，每一道工序還仔仔細細配了圖。他的字工整秀麗，圖畫也很精緻。「國家愛護我，我也要愛護自己。愛護自己就是要把民族文化保護好，不能讓它失傳、失真。」
聶方俊對這門手藝的未來充滿信心。
聶府，是許多來鳳凰寫生、
旅遊的人常來的地方。
專家們、學生們，
還有許多對紙紮工藝感興趣的人，
都會到聶方俊這裡看一看、學一學。
他的徒弟裡面，還有一個碩士研究生。
「鳳凰紙紮後繼有人，我不擔心。」
他還特意做了一些梅花鹿、仙鶴等的骨架，
這些是「堅決不賣的」，
要留給徒弟們做「模特」。
聶方俊還有一個心愿：
希望能和政府合力辦一個專門的博物館，
將他的紙紮工藝品介紹給更多的人。
平時他扎的最多的是獅子和龍，
這兩樣自然少不了。
他打算扎四條形狀各異的龍，
寓意四海龍王。
但聶方俊最想扎的是鳳凰，
作為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鳳凰是鳥中之王，
集雞、孔雀、白鹿等
5種動物最美麗的部分於一身，
是祥瑞之物，
聶方俊希望以此祝願鳳凰紙紮，
也能如其名字一樣，一飛衝天，萬古流傳。
然而，前不久老爺子已故去，
很多人心中驚痛惋惜，
猶記得他堅信鳳凰紙紮絕不會失傳的話語。
他說：「鳳凰紙紮也許會沉寂一陣，
但是以後還會時不時地冒出來，
有真正喜歡它的人把他做得更美，
設計得更美，再度在人們的生活中發光發熱。
我相信它不會被埋沒的。」
圖：網路
文：沫情舒 責任編輯：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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