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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男更衣室里惶恐不安,因為我的內心深處是個女孩

性別不安症是大多跨性別者都會經歷的,那是一種需要承受生理性別與心理認同性別不一致的痛苦狀態 —— 但是在運動場上,我會忘記這些煩惱。


最近有一人問我高中演過話劇沒,我的回答是:「當然演過,我一天24小時一周7天都在演!」 而事實是,我是搞體育的,我玩足球、籃球還有田徑 —— 我出生在一個運動世家,所以這一切都很好理解。


是的,在成長過程中,像我一樣的跨性別者很早就學會了該如何按照他人的期待生活。當我看到美國好幾個州各個學區正在上訴,以求能夠合法地限制年輕的跨性別者,讓他/她們只能按生理性別進出更衣室時,我感到非常心碎。我當時差一點就成功了,但後來我被找去進行了秘密談話。我認為,威脅那些跨性別的孩子們,強迫他/她們進出不正確的更衣室,將會給他/她們帶來伴隨一生的性別認知障礙和痛苦。

我的青春期就是一場與性別不安症的戰爭。性別不安症是大多跨性別者都會經歷的,那是一種需要承受生理性別與心理認同性別不一致的痛苦狀態。但是在運動場上,我會忘記這些煩惱 —— 可以這麼說,運動能給人一種釋放自我的感覺,因為在場上,人們最重視的只有輸贏,而我身上的標籤也只有一個,就是個運動員;全場只有那個球、我的對手和我自己;我沒有不安,沒有自殺的念頭,也沒有說不出口的對另一個性別的訴求。


我就是我,不是那個想悄悄當個女孩的男孩。但是每當終場哨響或是跑道撞線後,我就得作為一個跨性別女孩,回到那個煉獄一般的地方:男性更衣室。 比起簡單的輸贏,更衣室里更容易體現的是體育競技的團隊性,這裡有完整的社交結構,而且對於男生而言,更衣室的階層地位基本都是由男子氣概強弱來決定。大家永不停歇地比試著,爭做那個 「萬獸之王」。勝出者即可享有權力和來自同輩的尊敬,甚至可以得到真正實在的獎勵,比如可以當上隊長,因為教練需要這種在更衣室有話語權的隊員。

我在男更衣室里惶恐不安,因為我的內心深處是個女孩


圖片來源:Daniel Oines/CC BY-ND 2.0


對,還有肌肉。為什麼男生更衣室里的一切都要圍繞肌肉展開?在我的高中,在那個麻薩諸塞州的郊區,男生們都經常赤裸著上半身走來走去,還故意讓肌肉起起伏伏。我還記得有一天,在田徑運動會之前,我正在更衣室里溜達放鬆。當時我早早地就把比賽服穿好了,而且我從來不在他人面前脫衣服,因為我對袒胸露乳之類的事情非常敏感,以至於會很不自在。


當我正起身往場里走的時候,我的朋友吉姆(Jim)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赤裸著上半身,還有意無意地收縮著他的腹肌,一塊接著一塊,挨個蹦躂,從右到左,又從左到右。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在向更衣室里的其他人毫不保留地宣告著自己雄性氣概的統治地位。


吉姆的身材是隊里最好的,然後他就會時不時地明示或者暗示大家:「丫千萬別忘了我有八塊腹肌啊!」 如果我是一個天生的直女,的確可能會被他的肉體和自信吸引。但事實卻是,我每次看到他這樣,都會害怕得不敢正視他,因為我怕有人會說我是同性戀 —— 這個標籤是對一個男性的雄性氣概最大的貶低吧。


由於當時同性戀還沒有怎麼被大眾接受,空氣中一直瀰漫著讓人窒息的恐同情緒。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出了什麼問題,當我被迫接受男性更衣室的環境中時,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是問題。男生之間開的玩笑很多都帶有恐同的色彩,這是讓我待在更衣室里最不舒服的一點。

還有一次是在籃球校隊訓練之前,我當時上十年級,有一位叫喬(Joe)的隊長在我正系鞋帶的時候把褲子脫下,露出內褲,叫來了另一個高年級生:「嗨,布萊恩(Brian),你過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然後他稍稍張開雙腿,頂出他的胯部。布萊恩坐了下來,瞥了我一眼,朝我擠眉弄眼了一下,然後埋頭假裝要給隊長吹喇叭。


當時更衣室里還有其他人,大家都一言不發,就這麼看著。就在他真正要碰到的前一秒,他突然猛地抬起頭,臉上掛著咧嘴的笑,指著每個正在圍觀的人嘲笑道:「你看你!還有你!你們真以為我要開口了嗎!我把你們都耍了哈哈哈!」 他最後指著我:「你肯定最喜歡干這事了,是吧?你想和我換個位置嗎?我保證,如果你真的幹了,喬是不會讓你停下的。」


我能感覺到,有一股羞恥感從喘不過氣的胸口裡湧出,我的臉也一下就紅了。我想逃離這裡,但這樣做只會加深別人的猜疑。於是我回答了幾句類似 「你幾歲了?能成熟點嗎?」 的話 —— 要一個15歲的男生對一群18歲的男生說這些真的太諷刺了。最後我還是強裝鎮定,抑制住了奪門而出的衝動。可有人注意到了我的真實感受嗎?


這段往事加上吉姆的那些事迹一直縈繞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難道這還不能說明我對男性更衣室文化的無法理解和手足無措?我一點也不想長大之後變成那樣的男人,但我又太害怕自己的秘密暴露。這種情況下,我走投無路,只能拚命又狼狽地扮演著那個別人心裡所期待的 「男生」 形象。


我努力地假裝,竭盡全力想要融入進這樣的文化環境,但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知道自己本該是怎樣 —— 我本該是個女孩,但我被困在男性更衣室里太久了。而且我也知道了在這些更衣室男孩心中,對我這個年紀的女生的期待是什麼。

我在男更衣室里惶恐不安,因為我的內心深處是個女孩



圖片來源:Natintosh/CC BY-ND 2.0


早在高中,我就切身感受到了男性更衣室里是怎樣談論女孩的。她們僅僅是可以被觀看,被追求,被使用的財產物品 —— 並不是具有真情實感的人類。 周一的訓練是最糟糕的,因為每周的這一天都是男生總結盤點他們周末性生活的時間。盤點內容可以具體到和那最讓人留戀的女生的所有細節 —— 她的短裙是怎樣從翹臀上滑落的,她受不了的時候有怎樣的反應,她撩人的挑逗……一切一切。

在更衣室里大家默認的等級制度就是,一個人受尊重的程度取決於他上一個周末和怎樣的女孩幹了什麼事:誰在派對上帶著最火辣的妹子出現,就意味著這姑娘屬於誰,那個人就是這個圈子裡最男人的男人了 —— 這就是遊戲的一部分。


在大部分高中時光里,我只有過一個穩定的女朋友,我們最親密的行為僅僅止步於深情的愛撫 —— 但是我不能在更衣室里直接告訴大家事情的真相。而當一個女孩提出性要求,或者說出 「你真不是個男人」 的時候,我不可能就這麼直接告訴她們,我其實本來就不是男人。


男生們都喜歡遠遠地欣賞著女性氣質,但要讓他們把這種氣質放在自己身上時,大家都唯恐避之而不及。女性氣質往往意味著溫柔,而當一個人在體育競技中帶有溫柔時,這意味著他只能坐冷板凳了 —— 教練會主動發現並且獎勵那些在場上有侵略性的表現,而且大家都希望運動員越硬氣越好,球要打得硬,身板也要練得硬,就連比賽時應該換上的表情也是那種冷酷無情的。


在場上,最具男子氣概的那個 「頭領」 是肯定會受到獎勵的,這個獎勵可能是更多的上場時間,可能是大家的崇敬,也可能是被委以隊長的重任。大家都爭先恐後、樂此不疲地要爭當這個領頭羊,這種你爭我斗滲透進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其實男人味就像一種表演,每個人表演的程度或多或少都不一樣,但是這種表演對於我來說卻是生活必需的 —— 哪怕被看出有一點點女孩子氣,我都將被劃為最下等的階層,為了生存我必須演。而且因為我本身從來都不是男孩,我只能一直靠演,這種不能停止的表演可以算是偏難了不止一點吧。


我也演錯過。在我遇到高中那位戀人以前,我和一位來自另一個城鎮的姑娘約過會,她曾經為我口過。這種事放在更衣室里去講是一個加分項,但是這種傳播個人私密之事、拿姑娘名聲換我男子氣概的事讓我感到厭惡。我知道大家期待我演成怎樣的男孩,但我同樣也知道這整個更衣室體系簡直糟透了,一部分是因為這違背了我個人的道德準則,但是更多的是因為 —— 我深以為,在另一個平行宇宙里,我很有可能就會成為我隊友每周盤點的那些女孩之一。


我猶豫了很多周,到底要不要在更衣室里向隊友講這事,最後我真的開口了。我繪聲繪色地用了非常詳細,甚至有點過於詳細的語句,來向大家講述當時的情況。他們基本上都用 「那不可能吧!」 「哥們你太能扯了!」 之類的話評價我的故事。我很不解,為什麼我沒有像那些總結自己的 「性徵服」 歷程的男生一樣,受到大家的讚許呢?


但確實有一點不一樣的是,男生們講故事時一般都是很冰冷的,他們只會說 「她這樣,然後我們那樣那樣……」 之類的話,但我講的側重於我的感受,以及她告訴我的她的感受。在這件事上,我失守了一點點自己的底線,於是我便因此受到了懲罰。


還有一點,我認為每一個人都是或多或少地在扮演某個性別的角色,每個人都會在日常生活的蛛絲馬跡中,學習該如何成為一位男生或者女生。更衣室就是一個尤為重要的性別角色學習站,因為在那裡不會有異性出現。對於大多數男生而言,那裡就是他們學做男人的地方。


在之後的生活中,作為一個生理上是男性的人,我發現,只要一個場所沒有女生出現,高中男更衣室文化就能在此處生根發芽。大家首先都擺出一副有故事的樣子,講話態度也明顯和平時不一樣,接下來就會開始講述那些都說爛了的厭女主義陳詞濫調。儘管我花了大半輩子去學習該如何細緻入微地表現大男子氣概,但當我聽到這些言論時還是本能地感到不自在。


我也看得出來其實有的男生並不大情願這樣,他們會重拾高中的舊習慣,然後像以前一樣,靠表演展示自己的雄風。當一個人想成為 「真正」 的男人時,他會很自然地代入當年的更衣室文化和那種爭當 「萬獸之王」 的渴求,這種對 「真男人」 的定義在大家的潛意識裡仍舊根深蒂固。


我從不後悔在成長過程中當了一名運動員。我是通過體育進的大學,通過體育運動學到的職業道德,也正是體育競技每次都能把我從性別不安症的深淵中暫時性地拉出來喘喘氣。但並不是與體育相關的一切都是積極向上,對我而言,更衣室文化就是病態的。這種文化氛圍從沒讓我好受過,即便時光飛逝,情況也還是一樣糟。我對這挺失望的,所以我決定從高中第二年起退出競技體育。


但即使後來我不用每天都在更衣室里擔驚受怕,不用每天都擔心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我在第一年裡的所見所聞以及那些對女性的偏見和鄙陋評判還是給我留下了後遺症。我會不斷地做著同一個噩夢,不斷地擔心我的女性氣質夠不夠強,我又能不能在將來某一天讓我周圍的人相信那個真正的我。我對社交互動(包括和女生的身體接觸)還是很麻木,但我總是比一般男人更容易受到別人的近距離接觸。


我想起當年喬和布萊恩的遊戲規則 —— 大家開玩笑可以,但是一個男生絕對不能觸碰另一個男生。我現在都是以一個女性的身份出門,當有人把手搭在我手臂上或者腰上(甚至是比腰更低的地方)時,我都會被嚇一大跳,尤其是男人對我這麼做的時候。為什麼他們當年把這看作恥辱和低俗笑點.,而現在就這麼有底氣來摸我了?


我覺得不僅僅是跨性別者會有這種感覺。更衣室文化和排斥有女性特質的男性等等這些觀念早已滲透進了生活的日常。否則為什麼現在有那麼多的商品都只為男性設計,為什麼我們國家的政壇由一群把不敵視女權主義的男性戲稱為 「阿綠」 的人主導?我認為很多男性內心深處還是會覺得這樣的行為是很不入流而且無意義的,但是他們身體里殘留的舊習依舊難以根除,而且他們會擔心如果不參與其中,自己將顯得格格不入。


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一生都生活在男更衣室里,從未離開。


Translated by : 易小琬

我在男更衣室里惶恐不安,因為我的內心深處是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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