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元旦的煙火剛剛放完，空氣里還滿是萬事如意的甜膩喜慶。我一個人躺在和林先生租的小屋裡，恨恨地想，三點，三點要是再不來，就分手！林先生在差一刻到三點的時候推門進來，一進門就被嚇得花容失色。不怪他，任誰看見自己女朋友頂著一張死人臉癱在床上，都會是這樣。林先生一言不合就要撲上來，我往旁邊一躲，痛得差點一掌劈了他。我想哭，在一分鐘的時間裡說出這句，竟花光所有力氣。然而那傻缺搖著我的手，一臉死了大姨媽的悲痛欲絕：「老婆？！老婆？！你說話啊！」在車上，我們就某個問題進行了一次簡短而友好的交談。「我怕啥，想當年姐姐吐血三升下病危通知書的時候……喂老林你手按哪兒呢痛痛痛痛痛！」林先生買來拖鞋和毛巾，蹲下身替我換鞋，靴子脫下來，握著腳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我這個方向看去，只能看見一顆毛茸茸的頭，耷拉著一動不動。護士帶我進去，我蹦下床，踢踢踏踏跳著進的手術室，假裝自己生機勃勃，甚至還笑著對他揮了揮手。林先生很迷信。不和我分吃一個梨，不給我買傘，平安夜因為吃到壞蘋果而失眠。當初我們租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到附近廟裡上了兩柱香，他說這叫拜地頭，任憑我翻二十個白眼，也拿他無可奈何。所以我一衝他揮手就知道壞了，趕緊又給補上一句「等著我」，逃命似地往手術室里沖。邊兒上護士小姐捂著嘴直樂，說是從沒見過動刀子這麼積極的，又感慨男朋友真心疼你，看得人都嫉妒了。離開他兩分鐘，心就酸得跟剛從新鮮檸檬水裡撈出來一樣。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不喜歡，可是又能怎麼辦呢，這人天生就是來克我的。四個半小時里，他兩次要求打電話詢問手術情況、三次想換消毒服衝進來、五次企圖化妝成護士小姐偷梁換柱。好在醫院制度嚴謹、保安人員火眼金睛，及時阻止了他的異裝癖。我們誰都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闌尾炎手術，也能做得這樣驚心動魄。這些我都不知道。我睡得香甜，一夢回到小時候，有陌生人送巧克力給我，後來知道是我母親的姘頭。五歲時已經不敢和她一起逛街，怕有人衝出來揪著頭髮罵她小三滾粗。醒來時腹部插了一根管子，血紅色的膿水嘩啦嘩啦歡快地流。頭頂的天花板一片壯闊的白色，眼前是一台飲水機和一張看上去就冰涼涼的椅子，身下是醫院印著粉色碎花的床單。我躺在一池光亮里，一扭頭就看見了他，右手支撐著頭睡著了，鬍子拉碴地頹廢著。他睜開眼，一時不知道應該先憤怒我亂動還是先心疼，愣住了。聽護士說，我是急性壞疽性闌尾炎，手術做了四個半小時，誰都沒有料到，竟然會有這麼嚴重。聽護士說，我再晚來幾天，估計就沒人敢做這個手術了。聽護士說，手術後我高燒不退，林先生只好一邊哭，一邊拿酒精給我擦腋下擦額頭。林先生說，當時他的確是有幾分心疼的，但也就是兩三分而已。皆因當時的我一臉虛弱，看起來終於沒有了平日的剽悍魁梧。下了夜班又送我來醫院，一連三天沒睡覺的林先生很苦惱。林先生開始唱了，從滾滾長江東逝水唱到小小少年很少煩惱。還說這是他們八零後的歌，我們這些九零後，不懂。我想他一定是趁著我生病，提前回家把搓衣板和鍵盤藏好了，才會如此蜜汁自信。夜班後三天沒有合眼，為噓噓精疲力盡，坐在椅子上秒睡的林先生。白家好友徐太太，為白家七妹寶絡做媒，介紹南洋華僑范柳原。范先生陰差陽錯，鍾情六小姐白流蘇，耍了個小聰明，邀她前去香港。范先生左邊一個姑娘，右邊一個姑娘，哪個都捨不得放，哪個都捨不得定下；白流蘇至渴望出凈一口惡氣，雖不平卻無計，無不悵然——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還長著呢。野火花燒上身來，她不情不願地回了香港，若不是香港之爭，他們可能真的就這樣過了。轟炸到來時，他們躲在淺水灣飯店，每餐只有兩塊蘇打餅乾，或是兩塊方糖，奄奄一息。在這一剎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太陽悠悠地移過山頭，范柳原對流蘇說：「現在你該相信了吧，『生死闊挈』，我們自己那裡做得了主？轟炸的時候，一個不巧……」愛情里，有一種困境效應，大概是說，經歷過困境的兩人感情也會越發深厚牢固。正如當初我醒來時，你坐在旁邊將醒未醒，一臉的鬍子拉碴，我卻心疼到無以復加。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知乎日報 的精彩文章:※
培養孩子多讀書，也要避免孩子變得不合群※
影視｜其實，我們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荒蠻的野獸※
國產電視劇里也會用到真槍，有時還挺危險
TAG:知乎日報 |
您可能感興趣
※一台手術背後的故事
※當瓷器遇上一場外科手術
※婚姻是一場無形的手術
※那些手術台上的糗事
※摘掉眼鏡一身輕鬆！關於激光手術那些事
※「小小感冒」就停手術，麻醉醫生並非小題大做
※小陰唇整形手術注意事項
※微整形市場亂象 一兩個小時搞定隆鼻 割眼皮手術
※睾丸扭轉要馬上手術 術前術後注意這些事
※一間封閉的手術室，在她踏入手術室後，她做了一個夢
※《手術》，這一波有些驚悚
※這隻小羊羔出生就有5條腿，主人請來獸醫做截肢手術
※做完一台剖宮產手術 懷孕女醫生累倒在手術室
※機器人參與執刀，這是一場可能改變世界的眼科手術
※一條小金魚做次手術花費兩千五！究竟是什麼手術？
※一個小小疝氣手術，為什麼醫生開了兩次刀？
※手術連軸轉 湖州一產科醫生暈倒在手術台前
※一段心酸的手術視頻
※趙石的故事 手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