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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失去了最好的自我,將朝著道德上更低的方向邁進

日本失去了最好的自我,歷史將朝著道德上更低的方向邁進


本文選自「BFI經典電影細讀」叢書,本套叢書套裝虹膜獨家有售。


文 | 瓊·梅林

事實上,《七武士》的結局從倒數第二個段落開始,創造了一個隱喻性的動作匹配。從一個較高的角度望去,三位倖存的武士留在大雨中。勘兵衛和他的助手七郎次筋疲力盡地站著,勝四郎跪在水裡,流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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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活下來了。」勘兵衛說。然後切到平八縫的戰旗,它依然在飄揚。一匹馬發出幾聲嘶鳴。風將塵土吹到空中,彷彿一層煙霧,將影片帶出16世紀,帶進整個歷史過程。接下去是長長的淡出,其餘的對話將在下一場戲中進行。

村民的歌聲在黑暗中響起,他們勝利的歡唱從黑暗中流淌出來。


淡入進入陽光燦爛的最後一場戲。村民們一邊耕種一邊唱歌。利吉滿足地敲著鼓,歡呼雀躍,他痛失愛妻的悲傷彷彿已經被沖洗得一乾二淨。萬造吹著一支竹笛,對於女兒的過失,他已經看開了。這時,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們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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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武士理應出現,然而卻沒有出現。他們後來才出現,站在一座橋上,就是菊千代犧牲的那座橋上。攝影機快速升到一個較高的角度,可以俯拍到利吉,雖然他很開心,但是在歷史的舞台上,他終究只是個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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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自私儘管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畢竟是一種任性的行為,而且讓平八付出了生命。影片的道德力量最後一次轉向武士。切到勝四郎的鏡頭時,黑澤明降低了攝影機的角度,採取仰拍,表達對這位最年輕的武士的敬意,現在,連勘兵衛都稱他為「一個成熟的男人」。

勘兵衛轉身走出村民們一邊唱歌一邊播種的場景。七郎次和勝四郎跟著他離開。雖然沒有一句對白,但是黑澤明已經明確地傳達出他的意圖:這個村子裡不再有他們的位置了,儘管他們的朋友把生命留在這裡。然後,他們站在墳墓前,墳墓象徵著他們的未來以及他們這個階級的命運,也預示著他們所代表的全部價值終將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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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場戲都放棄了現實主義,然而也再次顯示,這部動作片超越了批評家們將其歸屬的風格門類。而且,最後這場戲也提醒我們,《七武士》是高度風格化的,就像一場芭蕾,表現了至此被描繪過的歷史的意義。

志乃挑著擔子去播種,與勝四郎擦肩而過,四目相對,她卻並沒有停下來。勝四郎跟上去,但是只跟了幾步。志乃加入播種的女人中間,勝四郎仍舊站在橋上,面對著他註定的命運,儘管他還如此年輕,才剛剛成為一個勘兵衛所說的「成熟的男人」。他們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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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歌的聲音很大,彷彿要用歌聲淹沒內心的感受。雖然武士階級正在衰亡,但是如果勝四郎真的要娶一個農民的女兒,那也是不可思議的。


七郎次轉向勘兵衛,但是二人仍然無語。勘兵衛向前走了幾步,雙臂交叉在胸前。「我們又失敗了。」他說。「啊?」七郎次發出抗議。難道他們不是殺光了山賊么?難道這個村子不是恢復了原有的秩序么?


「勝利者是那些農民,不是我們。」勘兵衛說。他轉過身,面對著幾座墳墓,這是影片中最具戲劇性的畫面,它代表著黑澤明本人對武士階級衰亡的哀悼。三個人抬頭望去,攝影機升高重構了鏡頭,畫格中只剩下上面的四座墳墓和下面幾座村民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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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這個鏡頭中,沒有人類居住的房屋,在伴隨著武士的音樂中,風猛烈地吹著。音樂的聲音越來越大,宣布著這些人的美和他們的死亡。逐漸增強的音樂是對必然性的反抗。根據傳統,四座武士的墳墓上都插著劍,象徵著武士的身份和榮耀。


山賊最終被擊敗,然而影片的結局依然充滿了悲情,武士們雖然打了勝仗,卻是失敗者。這些善良而高尚的人已經過時了,對日本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損失。農民雖然倖存下來,但他們留下的遺產卻是利己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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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武士們為了這些農民而英勇奮戰,並且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但是,就像他們剛剛進村時並不受歡迎一樣,現在,沒有人對他們說上一句感激的話,甚至沒有人意識到他們的存在。這些農民就像菊千代說的一樣「自私」。


他們也像菊千代說的一樣「愚蠢」,這個主題從收割的一幕就開始了,那歡快的場面就像山賊永遠不會回來了似的,接下去,一些村民開始抱怨武士「貪婪」。不過,武士們也從未期待過村民的感激,他們轉過了身,背對著那些村民,面向著四位逝去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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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淡出顯示了現實的殘酷,是一曲獻給日本精神的輓歌,它再也不會如此強大,如此堅定,充滿了高貴和美德。隨著武士的死亡,整個世界都消失了。這幾位倖存的——也只是暫時倖存下來——和死去的武士代表著整個武士階級,黑澤明向他們致以最後的敬意。


《七武士》最終成為一曲輓歌,一扇照向黑澤明內心的窗子。站在戰後的時代,黑澤明悲傷地緬懷著,日本在什麼時候、如何失去了它最好的自我。對他而言,接下去,歷史將朝著道德上更低的方向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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