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記游

一日興起，打算去感受一下傳說中老北京的風韻。思索片刻，我拿起手機問了個要好的朋友哪個胡同最好玩兒，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五道營啊！」語氣之堅定讓我立刻拍案決定——就去五道營！

路上我只自己繼續憧憬著老北京胡同的樣子，沒怎麼和媽媽說話，我跟她的想法總是很不一樣——「胡同有什麼好看的，不都是人住的地方嘛！」是她聽聞我要專門抽出一天的時間去看胡同的第一反應。我懶得搭理她，真是個沒有情致的人。

一出地鐵站便看出不一般。眼前不遠處就有座老城牆，問了問報刊亭老闆，他說五道營胡同就在那兒。像是終於要和牽掛已久的人見面似的，就要到五道營了讓我好不激動！

可是……走到老牆根兒我才發覺，怎麼跟我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一個個商業店鋪排成一列，門口一個個早餐亭前的大傘下坐滿了吃的正香的年輕人，哪裡有胡同？這不就是換了個地方的小吃一條街！抬眼看，我再三確認指路牌上的五道營胡同就在正前方，正前方——就這麼個灰不溜秋、牆根長滿了狗尾巴草的破地方？我真的不信。可我大老遠來不就是要看這個的嗎？

逛吧！

我硬著頭皮和媽媽串胡同。所見之「景」確如媽媽所說，就是別人住的地方嘛，還有晾衣服架子搭在外面，褲衩子隨風飄揚。

我的心越來越涼。

走啊走啊，走到我都快打算到此為止打道回府的時候，終於有些不一樣了。在寂靜的林蔭道上，兩旁的槐樹高大蓊鬱，太陽光從樹葉間的縫隙里投下，落在地上，斑斑駁駁。有老人搬一把木椅坐在門口安詳地曬著太陽，臉上的皺紋被可愛的陽光照得柔和，小狗趴在旁邊的地上也慵懶地眯著眼，旁邊的老樹樹皮斑駁，被風吹落幾片葉子，飄飄搖搖，落在小狗的鼻子上，害它打了個噴嚏。我儘力說服自己，這——就是我想找的，老北京的模樣！

行程還是提前結束了，我們中午就回了家。

恨恨了一個下午，晚上我又問那個朋友：「你不是說五道營好玩兒嗎？」朋友可詫異了：「對啊，那有小吃街，東西都可好吃了！」

我！我硬生生把今天攢下的一肚子牢騷憋了回去，灰溜溜的，不想再讓誰知道我今天去逛別人家門口過道的尷尬……

後來我媽拿這事跟我打趣：「我就說嘛，胡同有什麼好逛的。」我尷尬地笑了笑，說實在的，我要找的「老北京味兒」的胡同好像還真的沒有變成商業街的南鑼鼓巷好玩兒……

當人們嘗到了物質豐收的甜頭，便萌生出一種高貴的念頭，這種對美好生活的期望讓他們不願再讓自己的精神居於陋室之中，「高貴」的心靈需要更「高貴」的環境才能得以襯托。還記得奶奶那一輩的人總是愛說些「現在的生活多幸福啊，我們那時候什麼也沒有」的話，想想看，當初拆城牆，商店進駐胡同不就是為了給補償那些「那時候什麼都沒有」的願望嗎？於是小時候的那些小吃攤不見了，賣帶橘子瓣兒的冰糖葫蘆的老頭被攆走了，閃耀著霓虹燈的小吃街、百貨商店紛紛出現，以前沒有的新鮮玩意兒都出現了，濃濃的商業氣息也沖淡了老北京的味道。人們來這裡購物彷彿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品位，站在老街巷尾拍照也許只是為了發個朋友圈。老北京的風韻早就不需要真的存在了——它只需要變成一個標籤，彷彿自拍軟體里叫做「哥特風」、「麥克白」、「香榭麗舍」等的濾鏡一樣，必要的時候拿出來擺一下就好了，沒有人真的在乎他們的內涵。人們對營造這種「高貴」的氛圍樂此不疲，所以——無論多麼寶貴的東西變成了標籤他們也不覺得遺憾！

昔日胡同的淳樸風韻已然消失殆盡，也難怪北京人自己都沒興趣去。現在還熱切盼望著來一趟「老北京胡同游」的人——或許只剩下那些慕「名」而來的老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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