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 供暖的魔咒
「
無論從時間上還是空間上，1950年代以前的東北沒有集中供暖，時至今日的北美也沒有集中供暖，但是那裡的人都活下來了，而且活得很好。
世界華人周刊專欄作者：古爾齊亞
刨根問底派傳人，在傳奇故事與熱點話題間，解答十萬個不為什麼。
今天立冬了，來說說集中供暖的話題。
每到這幾天，就是北方的媒體最繁忙的幾天，因為各個城市的集中供暖開始了，各類社會民生節目記者就紛紛出動了。於是，我們就可以每天晚上在節目里看到這樣的畫面：
一位老大爺手裡拿著溫度計，對著鏡頭咆哮：你們看看，暖氣一點都不熱，這才幾度，你們看看，這才幾度？？
然後，記者再走訪供暖公司，再走訪政府，答應立馬給解決，然後到了明年冬天，又換了另一位大爺指著溫度計對著鏡頭罵：一點都不熱！這才幾度啊，你看看，這才幾度啊？？
大爺年年換，話題總相同。
溫度計廠倒是救活了，供暖問題卻始終如一。
歷史就這樣循環著，每個冬天，東北人，都要經歷供暖這場戰爭的折磨。
可是很少有人想想，我一定要集中供暖么？
無論從時間上還是空間上，1950年代以前的東北沒有集中供暖，時至今日的北美也沒有集中供暖，但是那裡的人都活下來了，而且活得很好，而且只聽說了集中供暖地區的東北人移民去了北美，倒是從沒聽說過，加拿大人存一輩子錢，就為了移民來東北享受集中供暖的。
一句話，不集中供暖，也凍不死。
可是為什麼，人們還是抓著集中供暖不放，每年爭吵，每年謾罵，每年抱怨，然後第二年繼續，就像是天天吵架又不願意離婚的夫妻一樣，永遠相互折磨，不求解脫。
現在，除了暖氣不熱，又多了霧霾問題，集中供暖到底還要存在多久？
01.
集中供暖是個科幻小說
以熱電廠為中心，為人口聚集的城市提供集中供暖，這是蘇聯專家在1950年代的想法，而且在整個蘇聯時期，不斷去完善，到了1981年，莫斯科的集中供暖率已經達到了99%，全世界最高。
可是沒過幾年，蘇聯解體了，整個集中供暖體系——從鍋爐，到設備，到通往千家萬戶的管道、閥門，缺乏資金維護和更新，這個體系迅速老化和落後。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東北。
從科學技術和工程設計的角度說，集中供暖甚至堪稱是一個很偉大的發明，用最高效的能源效率，為最多的人，解決了取暖問題。
一家一戶自己取暖，肯定會消耗更多的能源，集中供暖還是比較節約和環保的。
可是吧，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你不能用從節約的角度去想問題。假如為了節約的話，那就不應該允許開飯店啊，全北京設20個中央食堂，體育場那麼大，每個可以同時容納上百萬人吃飯，肯定比滿大街開飯店節約能源。
我相信沒人支持這麼干。
一樣的道理，為什麼吃飯上不支持，到了供暖，就支持了呢？
集中供暖是個很科學的體系，但是這個龐大體系就像萬里長城一樣，需要更龐大的資金和人力去維護保養，以保證不出問題。但很顯然，長城再好，最後清兵還是入關了。
02.
集中供暖是對個人生活的入侵
集中供暖還是現代生活的大敵，因為你的家與別人的家，用供暖管道串連在了一起，你的生活也就被迫地跟別人的生活串連在了一起。
所以，每到暖氣來了，這種魔咒就開始了。
今天豆瓣首頁還在推一個故事《全樓公敵》，住在頂樓1803的租客，就因為沒有及時給暖氣放氣，導致全樓暖氣不熱，成了全樓人的公敵。
這種事情非常多，你家裝修，為了好看，把暖氣管道改了，結果導致了我家暖氣不熱，這種糾紛，年年不斷，甚至吵起來大打出手上電視的數不勝數。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集中供暖，你要跟一些傻逼串連在一起，於是麻煩就來了。
還有水暖工每年來你家試暖氣上水，結果把你家踩的都是黑鞋印，還有試水那天樓上的住戶沒在家，結果暖氣漏水，就把樓下給沖了，層出不窮。
還有一個東北特色的，就是故意不繳暖氣費，一個小區里有4成住戶不繳，鍋爐房就說，買煤的錢不夠，只能每天少供暖幾個小時（實際是他把錢賭博輸光了買不起煤，不過有人不繳也是真的）。於是，你就要和一些不守規矩的傻逼一起忍受寒冷，而且你要繳了錢。
沒辦法，所以在東北，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暖氣分戶」。就是原來管道是串連的，先走過你家，再走到我家，現在改成並聯，從總閥門出來，既去你家，也去我家，你家不繳暖氣費，就給你家停供，我家繳了，我家正常供暖。
那段時間，我見到東北很多居民樓，就為了「不跟傻逼捆綁在一塊」，搞暖氣分戶，家家戶戶的牆被鑿得全是洞，一根一根又一根管子穿過，有些樓房的公共走廊里，一排管子跟教堂唱詩班的管風琴似的，何其壯觀。
可是，都走到這一步了，明明可以直接把集中供暖這個體系徹底打散，既然都分戶了，我幹嗎非要鍋爐房、熱電廠供暖，我自己買取暖設備也可以。可是絕大部分人，寧可自己家的牆千瘡百孔，也不想自己取暖。
03.
集中供暖是個寄生蟲體系
就像社保一樣，集中供暖也是一個供養寄生蟲的體系。
集中供暖的家家戶戶都要交取暖費，可是政府和事業單位大多數可以給員工報銷取暖費，但多數私營企業是無力承擔的。
這裡就有人做文章了，虛報房子的平米數了，自己兩套房，本來住的是小房，去單位報銷就報大的。而且還有了階級鬥爭，領導報銷的平米數多，普通人的就少，難道領導的身體受熱面積更大？
而且還有我上文說的，有許多人不繳，打死也不繳，你想停就停，不停他就佔了便宜的心理。
每年的取暖費，就像是一場心理戰，先判斷一下這個小區會有多少人繳，覺得超過一半了，自己再繳，不然沒人繳，到時候無法供熱，自己繳費豈不是打了水漂。
本來是繳費享受服務的事情，只是因為管道跟一些傻逼串連在一起了，你就不得不每年擔驚受怕，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體系，為什麼還要存在？
而且這項服務的水平，很難衡量，你沒法一天24小時舉著溫度計去測，供熱達標了沒有。
不過好在，越來越多的東北居民，開始用電、天然氣為燃料的壁掛、地暖等自家設備來取暖，這就是巨大的進步。集中供暖這種落後且無聊的事情，真的應該停止了。之所以人們還在糾結，不過是因為沉沒成本——這麼多年來建成和維護整個集中供暖體系的高昂成本，這就是我總說讀懂東北問題必須要看東北歷史的原因，因為我們至今還在為歷史買單，並且，不願意離席。
文章配圖為俄羅斯電影《危樓愚夫》截圖，每次想到集中供暖，我都會想起這個電影，一座將倒的樓，住客們卻不願意相信它會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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