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給多爾袞整十四宗罪鞭屍，為何乾隆讀實錄常落淚，為他抱不平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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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江山穩固和入主中原，多爾袞的功勞，絲毫不比創業的太祖、奠基的太宗遜色。孟森說：「清之入關創業，為多爾袞一手所為。」蕭一山說：「在入關初，總成其事，攬權行政者，則睿王多爾袞也。使清無多爾袞之攝政，無范洪諸人之運籌，無多鐸等之徵伐，則清之一統，未可必也。」

《清宮風雲》張豐毅版多爾袞與姜文版皇太極

就連自許「十全老人」的乾隆帝，在清朝盛極而衰的時刻，對這位高叔祖推崇備至：「睿親王多爾袞掃蕩賊氛，肅清宮禁。分遣諸王，追殲流寇，撫定邊疆。創製規模，皆所經畫。奉世祖車駕入都，成一統之大業，厥功最著。」

同時，他為曾祖順治帝開脫，指責多爾袞「歿後為蘇克薩哈所構，首告誣以謀逆。其時世祖尚在沖齡，未嘗親政，經諸王定罪除封。朕念王果萌異志，兵權在握，何事不可為？乃不於彼時因利乘便，直至身後始以斂服僭用龍袞，證為覬覦，有是理乎？」（《清史稿·多爾袞傳》）

乾隆帝坐在帝位上，對多爾袞手握兵權而擁立幼主，使順治一脈王天下，還是很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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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對多爾袞的歷史功績，給予了崇高的評價，又為其身後榮辱感嘆唏噓。但是，受夠了多爾袞壓制的順治帝，在給為他打下遼闊江山的皇父攝政王一頂成宗義皇帝的桂冠後，馬上又給他弄了十四宗罪：

一、太宗死時，諸王貝勒大臣等舍死盟誓，扶立皇上，並無立攝政王之議，只其胞弟多鐸勸進。

按：太宗駕崩，帝位空懸，有擁立皇長子豪格的，有擁立皇十四弟多爾袞的。而對多爾袞勸進者，除了多鐸，還有阿濟格，擁蠆也不少。若非多爾袞競爭，皇位則按子承父業落入豪格囊中，那麼跟「皇上」福臨就無關了。多豪相爭，福臨得利。兩黃旗大臣舍死盟誓，要立的是太宗皇子，並未指定是豪格還是福臨。後來主導順治帝治罪多爾袞的鄭親王濟爾哈朗，最初支持的是豪格，而不是福臨。福臨還是多爾袞和代善推出來的。《清史稿·世祖本紀》記載：「太宗崩，儲嗣未定。和碩禮親王代善會諸王、貝勒、貝子、文武群臣定議，奉上嗣大位，誓告天地，以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和碩睿親王多爾袞輔政。」

少年順治與馬景濤版多爾袞爭權

清軍由多爾袞任大將軍，領軍破關，入主中原，遷都北京。順治元年十月，順治帝於皇極門（後改太和門）重行即位大典，「以睿親王多爾袞功最高，命禮部建碑紀績」，進封多爾袞為叔父攝政王，加封濟爾哈朗為信義輔政叔王。朝廷。攝政王的位置，在某種意義上，是對多爾袞從龍入關的獎勵。

二、多爾袞與濟爾哈朗同為輔政大臣，但多爾袞獨專威權，不令濟爾哈朗預政，卻封多鐸為輔政叔王。

按：睿王在太宗時，掌管吏部，統攝六部，確實有掌管全局、統帥征戰的才幹，這點使濟爾哈朗諭告群臣，凡事先請示睿王，上書要以睿王為首。多爾袞排擠濟爾哈朗，這是爭權。而多爾袞加封多鐸叔王，則為拉攏。結果濟爾哈朗懷恨在心，多鐸也不領情效忠。

三、背誓肆行，自稱皇父攝政王，以扶立皇上之功，盡為己功。又將太宗素日恩養諸將攻城破敵，剿滅賊寇之功，不歸朝廷，全為己功。

按：睿王高居攝政王之尊位，強迫幼主由皇叔父改稱皇父，雖然親近了，但有些過了，也讓明朝遺老創造了太后下嫁的猜想。多爾袞嗜色，應該跑到宮中找過不少宮女侍寢，但未必真正上了太后的床。至於睿王掠功的事例，古今有之，下面拼殺在外，上頭統帥全局，一份功績有兩種演算法。基層員工累死累活掙得是計件工資加額外獎勵，而領軍人物掌控全局創造了集大成的功業和政績。

四、其儀仗、音樂、侍衛與皇上同，蓋造府第亦與皇上宮殿無異。

按：形式主義也是朝廷的臉面。順治元年，禮部議定攝政王居內及出獵行軍的儀仗、禮節，諸王不得平起平坐。多爾袞凌駕於諸王之上，也是得到了首輔濟爾哈朗的首肯的。多爾袞仿製皇宮般的府邸，《清史稿·多爾袞傳》寫到，睿親王所用物品在數量上還是少於皇帝的。其實玩僭越的不止多爾袞一人，順治四年二月，濟爾哈朗因建築府第逾制，擅自使用銅獅、銅龜、銅鶴，被罰銀二千，罷免輔政職務。

五、府庫之財，任意糜費，織造緞匹，庫貯銀兩珍寶，不與皇上，伊擅自用。

按：拿的和受賞的，在案發時也分不清了。畢竟當時財賦、軍政大權，都是多爾袞掌控。隨著權力的迅速膨脹，多爾袞的生活窮侈極欲，以攝政王之尊，儀仗、冠服之制均超過其他親王，府第「翚飛鳥革，虎踞龍蟠，不惟凌空掛斗，與帝座相同，而金碧輝煌，雕鏤奇異，尤有過之者」。他「於八旗選美女入伊府，並於新服喀爾喀部索取有夫之婦」，還逼娶朝鮮公主，又嫌其不美，讓朝鮮再選美女。多爾袞有名分的女人有六妻四妾，還瘋狂在外縱慾。順治七年七月，他下令加派白銀二百五十萬兩，在承德修建避暑之城。這些都是需要花錢的。

六、將皇上侍臣伊而登、陳泰一族、剛林一族、巴爾泰一族盡收入正白旗下。

按：多爾袞對兩黃旗進行打壓和分化，收服了一些兩黃旗大臣，這些叛徒如譚泰拜尹圖也是趨炎附勢之徒，趁機把皇帝的侍衛交給了多爾袞控制。

七、到皇宮院內，以為太宗之位原系奪位，以挾制皇上侍臣。

按：多爾袞私自散布皇太極稱帝，違背了太祖本意而自立。這該是濟爾哈朗的激將法，激怒血氣方剛的少年天子懲罰質疑他們父子上位合法性的人。太祖死，並未指定繼承者，太宗和多爾袞都是競爭者，都有資格繼位。

八、以微末過錯逼死肅親王，又納其妃，將官兵戶口財產等項，既與皇上，旋復收回，以自厚其身。

按：順治帝對大哥豪格，還是挺有感情的，一清算睿王，就為豪格平反，「封和碩肅親王豪格子富壽為和碩顯親王」。多爾袞與豪格爭位不得，積怨太深，鬥爭激烈。至於多爾袞抄肅王府，是打著獻給皇帝，但難免私吞。順治親政後，掌管吏部的巽親王滿達海，死於順治九年，但七年後因當年抄家侵佔多爾袞財物等被舉報，被追降為貝勒。

九、欲將皇上侍臣額爾克戴青歸己。

按：這是件很微末的事情，額爾克戴青並無大本事，就因沒附和多爾袞入正白旗，做了一回忠誠的奴才，被順治帝升一等侯，封領侍衛大臣，晉一等公。

十、凡一切政事及批票本章，不奉上命，概稱詔旨。擅作威福，任意黜陟。

按：多爾袞不得帝位卻得實權，權力慾望膨脹得很厲害。多爾袞獨掌朝政，自然會打壓異己，培植私黨。結果最後還是栽在親信大臣蘇克沙哈、詹岱手裡。

十一、悖理入生母於太廟。

按：多爾袞之母阿巴亥，為太祖大妃，理應追尊皇后，配享太廟。她也是作為太祖寵愛的女人，被太宗強迫生殉太祖。太宗稱帝，追尊其父為太祖武皇帝，生母為孝慈武皇后，卻對太祖元妃佟佳氏、繼妃富察氏及大妃阿巴亥，毫無追尊。

十二、凡伊喜悅之人，不應官者濫升，不合伊者濫降，以至僭妄悖理之處，不可枚舉。

按：權力大了也作怪。這應了麥克阿瑟的那句話：「人才好用不好用，奴才沒用又有用。」但是，他在八旗各個山頭制衡情勢下統兵作戰，還是善於任人的。李治亭說：「在清朝開國史上，攝政王多爾袞無疑是決定清朝命運的關鍵人物之一。他在明清興亡的關鍵時刻，毅然決策進關奪權；又在關鍵時刻，指揮關鍵的山海關決戰，一舉擊敗李自成，清朝順利進關；再決策，定鼎北京；國家初成一統！從一定意義上說，多爾袞之開創清朝歷史新紀元，與努爾哈赤之開國奠基一樣，同具深遠的歷史意義。」這樣的功業，是需要領導者有卓越的人才觀來完成的。

十三、不令諸王、貝勒、貝子、公等入朝辦事，竟以朝廷自居，令其日候府前。

按：畢竟他是諸王之上的二皇帝，但是執政的真皇帝。歷朝歷代的首輔的家，也是非正式辦公室，作用似乎比辦公室還大。

十四、私造帝服，藏匿御用珠寶。

按：順治帝進紫禁城，一次性賜給了多爾袞嵌有十三顆東珠的黑狐皮帽、黑狐皮大衣。蘇克薩哈、詹岱告發多爾袞，說的也是大東珠素珠、黑貂褂陪葬。所以乾隆說多爾袞擁兵入關時不稱帝，而至「身後以斂服僭用明黃龍袞，指為覬覦之證」，是不合情理的。

《清世祖實錄》對多爾袞的所謂大罪，寫得清楚。順治帝強調：「朕聞之，即令諸王大臣，詳細審問，逐件皆實。……據此事迹看來，謀篡之事果真。謹告天地宗廟社稷，將伊母子並妻，罷追封，撤廟享，停其恩赦，布告天下，咸使聞知。」順治帝將王公大臣追議的多爾袞罪狀，昭告天下，落款時間順治八年二月二十二日。

天主教耶穌會傳教士衛匡國對多爾袞熱情接待過他，很是感激，所以在《韃靼戰紀》中說：「阿瑪王使韃靼獲得了中國，由於他的賢明公正仁慈和軍事才能，韃靼人和中國人都對他很敬畏。這個當權者的死給朝廷帶來很大的麻煩。」衛匡國還說，順治帝命人毀掉位於東直門外多爾袞之陵，掘墓、鞭屍、削首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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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多爾袞傳》記載，乾隆帝為多爾袞的第一宗罪打抱不平：「《實錄》載：『王集諸王大臣，遣人傳語曰：「今觀諸王大臣但知媚予，鮮能尊上，予豈能容此？昔太宗升遐，嗣君未立，英王、豫王跪請予即尊，予曰：『若果如此言，予即當自刎。』誓死不從，遂奉今上即位。似此危疑之日，以予為君，予尚不可；今乃不敬上而媚予，予何能容？自今後有忠於上者，予用之愛之；其不忠於上者，雖媚予，予不爾宥。」且云：「太宗恩育予躬，所以特異於諸子弟者，蓋深信諸 子弟之成立，惟予能成立之。」』朕每覽《實錄》至此，未嘗不為之墮淚。則王之立心行事，實為篤忠藎，感厚恩，明君臣大義。乃由宵小奸謀，構成冤獄，豈可不為之昭雪？」

乾隆所讀實錄，該為《清世祖實錄》，康熙初年所修，當時由原來屢遭多爾袞打壓的蘇尼、鰲拜等四輔臣執政，索尼、鰲拜是堅決擁立太宗皇子派，按理不會把多爾袞圖謀奪位粉飾成擁立幼主的形象。更何況歷順治親政及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留給乾隆四十三年皇帝對多爾袞的印象是蒙冤受難、深明大義。

故而，在多爾袞遭削爵、除籍、絕嗣的一百二十七年後，乾隆正式下詔，為當年順治欽定、康雍不論的多爾袞鐵案平反，追復舊封，配享太廟，將歸宗的多爾博重還為多爾袞後裔，以其五世孫穎淳襲爵為和碩睿親王，而且將多爾博之後的穎淳父祖四代皆進位為郡王或親王。

乾隆將原本絕嗣的多爾袞宗室體系，重新續接，封同自己已出五服的族兄弟為鐵帽子王，世襲罔替。他是在為其高祖順治補過，還是重新勘定多爾袞的歷史功績呢？歷史是非，是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政治鬥爭所徹底掩蓋殆盡的。

乾隆帝

《清史列傳·多爾袞傳》記載，乾隆為多爾袞平安，說了一些客套話，為順治帝諉過，稱假如睿親王多爾袞真有謀逆的蛛絲馬跡，對其削爵、除籍之罪，是世祖聖裁，他也不敢翻案。但是，他認為論罪多爾袞「乃實由宵小奸謀，構成冤獄，而王之政績載在《實錄》者，皆有大功而無叛逆之跡」，使順治帝受了蒙蔽。《清世祖實錄》對其政績大功都是記得清清楚楚，順治帝也曾坦言：「各處征伐，皆叔父倡謀出奇。攻城必克，野戰必勝。叔父幼而正直，義無隱情，體國忠貞，助成大業。……又輔朕登極，佐理朕躬，歷思功德，高於周公。」

乾隆四十三年正月，乾隆帝以多爾袞被人誣衊，於開國有大功，復任睿親王，追封謚號為「忠」，配享太廟。依親王園寢制，修其塋墓，令太常寺春秋致祭。其爵世襲罔替。這也算是清朝皇家官方對多爾袞這起宮廷鬥爭，有了一個最終的認定。

徐珂在《清稗類鈔·爵秩類》中對乾隆的翻案有一個評價：「睿親王多爾袞以元勛懿戚，橫被流言，乾隆朝，始特旨昭雪，復爵予謚。」驕傲狂妄的乾隆帝，在多爾袞事件上，還算是做了一個較為公允的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