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偶然去了希臘，我因為科恩去了伊卓島
In Memory of Leonard Cohen
1934.9.21---2016.11.11
【贊那度前言】
希臘有很多很多小島，其中一座跟詩人，歌手科恩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在那裡避世，寫作，遇到一個美麗的女人，也談了一場完全符合人們理想中的希臘式浪漫的愛情。並激發他寫出"So Long, Marianne" 和 "Bird on the Wire"。
科恩去世了，但一切都還在他的歌里回蕩。
今天，我們跟著作者毛豆子去一趟那個遙遠的希臘海島。在這個霧霾重重的陰暗的十一月，還有科恩的歌，還有贊那度，還有詩與遠方。
十年前大約這個時候，我正好在伊卓島，記得那個時候因為已近冬季，幾乎所有去那些希臘著名島嶼的船隻都已經停航。就好像當年科恩只是因為看到「希臘銀行」，而很偶然地將伊卓選為自己的家一樣，我只是因為看到一本名為《Hydraand the Bananas of Leonard Cohen》的書，我決定要去那個其實本來聞所未聞的小島。
我找出那篇十年前寫的伊卓島的文章，標準遊記似的旅行文章，現在不太寫了，畢竟還是刪節了一下貼出來，讓你們看看科恩和Marianne曾經有過美好歲月的地方。六十年代，他和這個挪威姑娘在這裡相遇,彼時Marianne的男朋友剛剛為另一個女人而棄她和六個月大的兒子而去。她在伊卓島的雜貨店買水和牛奶，一個黝黑的男人出現在門口，邀請她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喝一杯。這個邂逅，其實可以是一首叫做"Hi there, Marianne"的歌。
就在科恩的信抵達的兩天後，Marianne溘然長逝。陪伴她的人為她輕輕哼唱『Bird on the Wire』這首歌，並在最後一刻，在她的耳邊呢喃:「So long, Marianne."
科恩的信末如此寫道：
「But now, I just want to wish you a very good journey.
Goodbye old friend.
Endless love,
see you down the road.」
他用這封信贈給摯友離去的勇氣，而當時，卻很少有人知道，這也是他對自己即將啟程的預告。
So long, Leonard and a very good journey.
伊卓島不止有科恩
1. 1960年3月。倫敦東區。天氣：(照例)陰雨。
一個名叫里奧那多.科恩(Leonard Cohen) 的加拿大人在完成一場悠長的創作後，正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那年他26歲。當時他對自己終將成為「跨掉的一代」偶像的民謠詩人歌手的未來一無所知，更無法預知十年後坊間會流傳這樣個說法：「任何法國女人如果只有一張唱片，那肯定是科恩的」。
當然此文的主角並非科恩，而是他透過倫敦陰鬱的空氣，將視線停駐在Bank街上那間「希臘銀行」的前兩個字：希臘。他走進這間銀行，一個被日光曬得膚色黝黑的櫃員戴著太陽眼鏡，以此顯示對於倫敦無聊天氣的抗議。他好奇地詢問該櫃員，希臘的天氣如何？「春天」。一個簡單利落的答案當場讓他決定離開。
大約一天後，科恩已在雅典。半年後，也就是當年九月，科恩已在距離雅典附近的雷埃夫斯港42海哩的伊卓島(Hydra)上花了1500美元，買了一棟三層高老屋，雪白外牆的老屋內設鋪有大塊地磚的露台，頂樓還有專門的音樂房，卻不通水電，下水管道俱皆堵塞。科恩就此安居。
（科恩在伊卓島的舊居，購自當地一個漁民，照片來自網路）
當時尚藉藉無名的科恩在伊卓島上完成了他第二張專輯『Songs from a Room』中的大部分歌曲，特別是『Bird on a Wire』那首歌，便是源自於伊卓島上電線杆上棲息的鳥。伊卓島對於科恩來說，就是專輯名字中的那間音樂房，他那些無法言傳的詩意情緒從此得以在音樂和小島之間的狹窄縫隙間，緩慢蔓延開去，直抵他那個年代眾年輕人乾涸又熾烈的內心。
去伊卓避世，祈求繆斯女神賜福的尚不止科恩一個。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始，藝術家們，特別是詩人、畫家和音樂家們便開始默默地，卻又不約而同地象候鳥似的往那裡遷徙，那些大候鳥有滾石樂隊主唱米克.賈格爾，美國著名畫家布魯斯.馬登，小說家亨利.米勒等，就連黛安娜王妃也選擇伊卓作為其生前最後的度假地。
（科恩在伊卓島的打字機，一台橄欖綠的Olivetti，Marianne於她前男友的兒子也是科恩的陪伴）
2. 這裡曾是國際藝術家殖民地
伊卓島上可以過到真正有氧生活的首要原因便是那裡沒有汽車和摩托車。公雞恢復了舊有的榮耀， 重獲寵物之美；那遙遠騾隊的細蹄聲，是伊卓島上鬧鈴的聲響。如果是冬季，那麼便是雨打窗門聲了。
伊卓島的小巷是設計給作為當地主要交通運載工具的驢騾的，所以它狹窄而陡峭，只有驢騾方能閑庭信步。島上最寬的街巷，也就是所謂的「一級公路」，當年設計時便考慮的是兩頭各馱著兩隻籃子的驢子能面對面地擦身而過，而島上的「二級公路」則只能容一頭載重驢子通行。
（十年前的伊卓島騾隊和近六十年前的伊卓島騾隊，科恩和他的Marianne ）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如此中古世紀的悠遠小城，卻又是希臘最都會化的地方，那裡有來自歐美各地的常住居民，從事著和藝術文化有關的職業，大家在街頭巷尾撞上，親密的交談往往以「倫敦的那場個展如何」作為問候的開首，以「我為你找到了修漏水水管的臨時工了」作為小別重逢後的結束語。那些臨時戶口的外鄉人並不交流哪裡有好吃的飯店，哪裡看夕陽的角度比較美，他們只是彼此交流著換水管帶來的沮喪，今年怎麼過冬之類的常住居民才會關切的問題。這裡其實並不適合行色匆匆的旅人。
（當年和科恩在街頭巷尾聊天的年輕人，可能就是我現在看到的街頭老伯的年紀吧）
小島的民宅建設並沒有那種一本正經的規劃或者建築標準，是口口相傳的傳統保持了它獨特的小島面目。如果家裡有後代要結婚了，就在自家空地上再起一棟獨門獨戶的小樓。那些層巒疊障的石頭房屋之間通常呈L狀地緊密相聯，犬牙交錯著，也讓小島內有很多死胡同，多半就是因為蓋了房便堵死了路的。
也正是小島如此無政府主義的民居風格，才讓無政府主義的先鋒人物亨利.米勒一到該島，便惺惺相惜地宣告：「伊卓，狂野和裸露的完美。」當然，這些曠野和裸露的完美卻也不是廉價貨，和科恩時代也非同日可語，伊卓現在已是希臘最昂貴的小島之一，半山腰上石頭老房子要價50萬歐元，而且不花上十幾二十萬歐元整修根本是沒法住人的。(註：該文寫於十年前，所以此價已非行情）。
（十年前的伊卓港口和近六十年前的伊卓港口，科恩和他的Marianne以及Marianne的兒子 ）
3. 免地圖的寂靜漫遊
探訪伊卓島最佳方式是無既定計劃、無時間限制、無地圖指南。好在島上亦無旅客信息中心，更完美的是，你也不要存有任何期望，一切聽任「慢」字的調遣，讓當地人隨意指點一個目的地未嘗就沒有按圖索驥的喜悅。
隨機抓住一個鎮上閑人，但由他來支使握在我們手中的那把無人認領的午後時光。他是碼頭旅遊品商店老店主的兒子，整天不是在自家雜貨店和退休還鄉的老攝影師掰家常，就是蹭在鄰家咖啡店和人下西洋雙陸棋。閑人面露歡喜地被抓後，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便決定為我們指引去坐落於伊卓島最高峰的先知依萊亞斯聖修道院 (the Holy Monastery of Prophet Elias)。可是上山之路沒有地圖，修道院亦不在仰望所及的視線之內。閑人示意我們莫慌張，他這就背朝大海、面對青山，大手一揮，眼前不就是最直觀的實景地圖嗎？
（找到一張當年拍的門和鎖的照片，竟然可以和科恩渾身匹配）
用過了最純正不過的希臘式午餐：醋浸章魚和蓋著一塊如水泥預製板般紮實厚重的Feta羊乳酪的希臘色拉，便開始這場免地圖的寂靜漫遊。上山路先是標準鵝卵石路，轉向細石子路，接著是亂石路，然後是偶爾砌上一塊山石幫助行走的山路，最後便全是泥濘路。
（十年前的我，走在向山頂修道院而去的路上）
路上少有人跡，亦無路標，幸好偶遇形容愁苦的牧羊人，正在放羊，見到我們，喃喃道：「monastiri，monastiri」，那是修道院的希臘語，才讓人不至懷疑迷失方向，本來我已經開始很堅定地腹誹起那個亂指江山的閑人來。羊群之後的松林深處卻是越發寂靜起來，就連港口小鎮周期性鳴響的輪船汽笛聲也全被山林之氣沒收凈了，然後，毫無預告地，亂石泥路猝然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鋪得齊整整，並綿延開去的石階路和石塊牆，薄暮的微藍之光在不遠的盡頭氤著。
這個世界能為你找到目的地的，不是聲響，恰是寂靜。
走到近前，修道院的大門卻緊閉著，門口牌子上書：下午1點到4點閉院。正自灰心之際，門扉竟是開了，著實不知那修道士怎知遠客的到來。我們被沉默且微笑地引進門去，那是個清矍寡瘦的修道士。他不說話，他只輕輕地一點一點他覺得我們應該看看的地方，比如修道院上方的瞭望台，比如院子中心的小教堂，比如你們隨意看。
修道院的英文單詞「monastery」源於希臘辭彙「monachos」，意為獨居。修道院總是尋找最避世的空間，當世界無限大，卻仍有嘈雜之聲不絕於耳時，它們選擇了從地平面逃遁，升高升高，至最高峰和最遠處，讓聖徒Saint Symeon的教誨「毋須塵世的食物來餵養」有了可能。
此刻，這個修道院的中心教堂就象一座用孤獨的岩石堆砌起來的青色避難小堡，修道院內所設的教堂空間往往狹窄，因其小，而帶著某種秘密結社的地下氣息，令習慣寬大行走的我們如此捉襟見肘，直讓我擔心稍重的嘆息，就會吹熄聚燭台上的蠟燭，而打個噴嚏，便恐怕頭頂聖相壁畫的斑駁色塊就會卜卜索索掉下來。因此，必須學會小心翼翼地呼吸，必須小心翼翼地好奇。
就在我們結束短暫的拜訪欲返時，修道士小步追上，塞給我們兩塊聖像畫。東正教聖像畫的色彩有那種反自然的濃烈，比如棗紅，比如青蓮，比如午夜藍，比如山松綠，金箔大量地蔓延在聖像周邊的空白之處，帶來某種神秘的溫暖和莫名的榮光。
「送給你呢。」是他對我們說的唯一的話。我在下山的路上一直納悶，他怎麼會講中文呢？然後經過了一個鎮上 一家禮品商店，我啞然失笑，他說的是， 「Souvenir」 (英文紀念品之意)。
(碼頭上等船的陌生人）
旅行貼士
1。如何抵達伊卓島：
希臘最大的船公司HellenicSeaways每天有快艇從雅典附近的Piraeus港出發，單程1小時35分左右。建議提早兩三天預訂，特別是周末，船票比較緊張。
訂票網址：https://directferries.com
2。伊卓住宿：以上網址提供伊卓島的A，B，C三等旅社。當地旅社都建由小島典型的老房子改建，毫無連鎖酒店風味。
http://www.greekhotel.com/saronic/hydra/hydra.htm
3。如果要在伊卓島上爬山漫遊的話，如下網址提供詳細路線：
http://www.greecetravel.com/hiking/hydra.html
4.如果時間不充足，卻想迅速見識一下伊卓島，可以參加一個叫做「Poros -Hydra - Aegina」三島一日游的遊船項目，早8點從雅典的Piraeus港出發，遊覽包括伊卓島在內的三島後，晚7：15分左右返回，包午餐，全年日日出發，票價88歐元。各旅行社都有該旅行票可售。不過此種游伊卓方式和本文精神不符，不在不得已情況下請勿使用。
授權轉載自「毛豆子的客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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