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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陶淵明 一杯威士忌

敬陶淵明 一杯威士忌


孫維維


在黃河與長江流域尋訪中國古代41位詩人故居和墳墓的路上,比爾·波特始終帶著兩瓶珍貴的威士忌和三隻酒杯。

這是他最好、最烈的酒。


一瓶是72度玉米釀製的波旁威士忌,一瓶是68度的大米威士忌,每瓶價值500美元,並且很難買到。比爾說:「我要用一個方法來感謝他們,雖然我沒有很多錢,但想送他們最好的禮物,我想每個詩人最喜歡的東西就是酒了,所以我帶最好的酒來。」


比爾·波特是美國當代著名的作家、翻譯家、漢學家,今年73歲,居住在華盛頓州西雅圖附近的港口小鎮湯森。去年1月,比爾完成了《尋人不遇》的寫作,這是他有關中國之旅的第6部作品。今年,這本書的中文版將在中國出版。比爾2008年出版的《空谷幽蘭》記錄了他在終南山尋找中國隱士的旅程,因為切入中國文化中最隱秘的部分而獲得廣泛關注。


談及書名《尋人不遇》中透著的不得相見的憂傷,比爾說,他在墓前和詩人們飲酒時,似乎遇見了彼此,也希望中國的讀者看了這本書後,也可以做這樣的遊歷,去尋找自己文化中的英雄。

在每位詩人的墓前,比爾都會虔誠地為他們倒上一杯酒,也給自己倒上一杯,幕天席地、把酒言歡。喝著酒,吟著詩,他和詩人的靈魂似乎可以說笑、溝通,彼此成為朋友、知音。


比爾一路上拜訪的詩人墓地很不一樣,有的簡陋,有的宏偉,有的已經變成了農人的耕地,有的則成了鄉村垃圾場。他感觸最深的是同位於洛陽附近的孟郊和韓愈的墳墓。比爾花了很多時間來找孟郊的墓,沒有人知道在哪裡,當地的農夫告訴他,墳墓以前好像在田裡,可現在已經完全尋不見蹤影,沒有什麼留下來。從洛陽向北,過了黃河就是韓愈的墳墓,墓地專屬的停車場可以停100多輛巴士,好像是皇帝埋在那裡。


墳墓的不同境況讓人不禁唏噓。但當比爾在田地旁吟唱孟郊的詩時,沒讀過什麼書的農夫也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吟誦。在這蒼涼的大地間,詩人們美好的詩歌依然在農耕文化中鮮活地存在著。詩並不會專屬於富商或者高官,詩歌可以超越財富和權力,直入人心。


尋人不遇


比爾與中國的緣分始於1972年,那年開始學習漢語的他到達中國台灣,後來到那裡的一所寺廟修行,過起隱居生活。在中國生活了20多年的比爾對中國的隱士精神和風土人情極為熟悉。

對於尋找中國古代詩人墳墓並撰寫《尋人不遇》這本書的原因,比爾告訴《第一財經日報》:「『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詩就是把你心裏面的東西發出來。我在他們的詩里看到了他們的心,要來謝謝這些中國歷史中最了不起的人。」


比爾在尋找詩人墳墓的過程中也遇到了許多的麻煩。原定30天的旅程,卻因途中老友求助和自己的腳傷而中斷了兩次,從2012年開始,他最終花了兩年時間才完成。


如何鑒別找到的是不是詩人真正的墓地,也很讓比爾頭疼。「有些詩人有兩個甚至三個墳墓,有些是衣冠冢,或者隨便蓋個假墳墓,以便去祭拜。」比爾說,「我考察了很多資料,上網找信息,也和這些詩人的後代聯繫,然後綜合確定。」雖然比爾的目的地是詩人的墳墓,但他認為即使找到的不是詩人真正的墳墓也沒有關係,「不管我找的地方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只要找到一個地方來表示我的態度。」


始也寒山,終也寒山


寒山是比爾了解的第一個中國詩人。在台灣的寺廟裡修行時,一個偶然的機會,老和尚送給他一本寒山的書。他也從那時起開始了解寒山,隨後幾年翻譯了《寒山詩集》、《石屋山居詩集》和《菩提達摩禪法》等書。

寒山的詩翻譯到美國後,受到了「垮掉的一代」作家的追捧。因為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美國社會是守舊和沉悶的,年輕人想要衝破桎梏、解放天性、尋求自由,寒山作品恰恰符合他們的需求。比爾說,寒山追求自由,卻不去傷害別人,而去幫助別人,是一位樸素的英雄,一名真正的隱士。


有人不喜歡隱士,認為他們拋棄父母親人,是在生活中敗北逃跑的人。但在比爾的觀念里,中國的隱士是真正的修行者,和美國的隱士有很大的不同。「美國隱士通常是逃走的人,他們只是為了逃避世俗,不願與人交往。而中國的隱士卻是中國歷史裡面很重要的一部分。中國的隱士給社會很大的幫助。在古代,很多皇帝會請隱士出山幫助治理國家。」他說。


對於什麼是真正的隱士,比爾說:「隱士就是中國宗教方面的博士。」他認為,隱士通常與宗教修養相關。為了真正了解中國的隱士精神,看一看中國到底還有沒有寒山一樣的隱士,他在1989年到終南山尋訪,隨後在《空谷幽蘭》中記錄了200多位隱士。近幾年,他又相繼推出了追溯中國禪宗文化與歷史的《禪的行囊》和追尋黃河源頭的《黃河之旅》等。


這次尋找古代詩人遺址之旅,正是對中國文化探索的延續。比爾此行的最後一站是浙江天台山,這裡正是寒山墓地的所在地,冥冥中的巧合,印證著他的興緻正是從寒山開始,也從寒山結束。站在寒山的祭壇前,比爾把酒杯放在一旁的欄杆上,吟誦了一首康斯德書中的詩,叫做《放棄》,身旁的電腦播放著美國西部鄉村歌曲《聽風》。

隱士與詩人的孤獨


寒山是詩人也是隱士,但隱士不一定是詩人,詩人卻可以說都是隱士,因為詩人的心是孤獨的,是隱士的心。隱士的修行一定是與孤獨相伴的,內心的澄凈只有在孤獨中才能完成。對於中國「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林」的觀點,比爾覺得,如果沒有做過小隱士,是不可能成為大隱士的,因為你的心無法抵抗城市的喧囂。


「他們在跟師傅學到一定程度後會一個人跑到山裡面繼續修行。隱士必須體會孤獨,在孤獨中找到自己的思想。他們不會一輩子住在山裡面,一般會居住3到5年的時間,然後就會下山傳授所學。他們雖然非常樸素,但有時候最大的英雄都是最樸素的人,難道不是嗎?」


比爾一直關注著中國的隱士狀況。兩年前,比爾又回到了終南山,那時山裡已經生活了600多名隱士。相比20多年前,不僅隱士數量增加了兩倍,其中還有很多北大畢業的高才生、教授、退休企業家這樣的人物。他們看破紅塵,不要再過世俗的生活。比爾認為,這種變化或許源於社會的變遷,人們身邊紛繁複雜的紅塵太多,越來越多的人想要看破。


在終南山上修行的日子非常苦,大多數人受不了山上的第一個冬天。天氣寒冷、病痛纏身、食物短缺,如果心中沒有遠方,是沒辦法忍受這樣的磨練的。修行者受不了時就會下山。如果他們能堅持下去,他們就能學會看破和放下,就會認為,「我不是一定要擁有這個東西,不是一定要吃好的食物,不是一定要穿華麗的衣服。住在山裡面,我只需要糊口而已,只要不太冷可以過冬就好。」


抽離紅塵


比爾說,如果你覺得紅塵是應該抓住的,那你會看不起隱士;如果你覺得紅塵是應該放下的,那隱士可以幫助你。但問題是,活在紅塵里的人常常不自知,他們不願意看破,他們迷路了。


世俗生活讓人們越來越功利、匆忙和焦慮,陷在紅塵中,被牢牢地捆綁在社會這張大網上。比爾不贊同這樣的狀態,認為人不應該活得這樣倉促,得在這座嘈雜的城市裡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心裏面。他說,不管是佛教還是道教,都只是修行的外衣,「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心。每天早上或晚上,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靜坐五分鐘,沒有音樂、沒有電視,只需要呼吸,讓心安靜下來,或許你可以聽到它說話。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是一步,邁出了第一步,你就可以走很遠。」


深山古林、古佛青燈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但在出世和入世間找一個平衡點,或許是大多數人可以選擇的修行方式。陶淵明就是一個範例。「他既抽離紅塵,又非隱居深山,他在山林和城市間過著不遠不近的生活。」而這也正是比爾所追求的。


陶淵明是比爾最喜歡的詩人,《飲酒》的第五首是比爾最喜歡的詩。在見面的最後時刻,比爾給我們吟唱起這首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那曲調悠遠、深厚,似乎讓人聽到寺廟裡的晨鐘暮鼓,也聽到塵世的天高海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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