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姻緣就是，月下老人幫他娶了一個他想殺而沒有殺掉的女孩

文/侯虹斌

想起劉以鬯的小說《一個打錯了的電話》，就覺得被提醒了：命運是一個太不可靠的東西，只因為臨出門前偶然接了一個打錯了的電話，一切慘烈的車禍就可避免；另一方面，命運又是一個太可靠的東西，它總會想辦法通過一個錯誤的電話來拯救你。

誰說偶然就不是命運本身的邏輯？

姻緣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你很難說清楚，到底是因為你的性格和際遇、決定了你的婚姻走向；還是你的婚姻與情感，塑造了你後半生的個性。有時候，甚至連是在逃避還是在追尋，都很難截然分開。

月下老兒經常乾的，就是這種事。唐筆記中，有一則叫做《定婚店》的故事。杜陵人韋固，年少孤身，很想早點娶老婆，但總是受到各種各樣的打擊，幾十次求婚都失敗了。一次來到清河，預備第二天去相親。韋固心急，晚上跑去在南店西龍興寺門，發現月光下有個老頭在看一本天書。韋固奇了，一問，哦，原來這本天書就是天下的婚牘，就是鴛鴦譜呀。韋固來勁了，問，那我明天跟那個誰誰誰的相親成不成呀？老頭說，不能成。你的老婆今年才3歲，等她17歲的時候就會嫁給你了，你一直找不到老婆，都是在等她。韋固又問了，你口袋裡的是什麼東西？老公給他看，是紅繩子，專門系在夫婦的腳上的，是偷偷繫上去的，不管你是仇敵、貴賤、天南地北，印度洋北美洲，總之就逃不掉。你的腳上已經綁好了紅繩子，想跑，沒門。

韋固樂了，一問，那個女孩原來竟是店北賣菜老太婆的女兒。韋固想見見她，老頭偷偷帶著他去賣菜老太婆那兒，把小女娃抱出來一看，哇，長得好難看！老頭還說，呶，這就是你老婆！韋固氣得吐血：我能不能殺了她？老頭說，咦，這個小姑娘命中注定要跟你享福的，你怎麼能把她殺了呢。說完，就不見了。

知道什麼叫月下老人了吧？撒手不管不負責任，就這德性。

韋固很鬱悶地回去，馬上磨刀霍霍，雇了人去殺這個小姑娘，結果沒刺死，只刺中了眉心。

可生活還是要繼續。後來，韋固又像花痴一樣，四處找老婆，四處求婚，可是種種原因，總是不能成功，一直都是老光棍。

好不容易，他在仕途上終於有了突破。又過了14年，韋固陞官當上了相州軍。一個叫王泰的刺史看他像個人才，就把女兒嫁給他。啊，真沒想到，第101次求婚終於討到了老婆！

這個女孩17歲，長得非常漂亮，韋固很滿意，不過，她眉心總是貼著一片花鈿，從不脫去。韋固很納悶，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她是郡守的侄女，3歲時跟著奶媽在菜市場，結果被韋固派人給刺傷了。韋固說：「你的奶媽有一隻眼睛是瞎的嗎？」這姑娘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韋固說：「派去刺傷你的人是我。」

如此一來，韋固對妻子好得很，敬若神明。沒辦法，命中注定呀。

大家從這個故事開始，對月下老人崇拜得五體投地，知道什麼叫姻緣前定，天生一對了。

唐代類似的故事還有許多，基調基本同一。對於命運，古希臘神話強調的是，明明有命運在主宰一切了，還是要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抵擋命運的來臨，是為之高貴。而中國的傳奇志怪強調的是，認命吧，命運比一切都高明，不俯首帖耳只會被懲罰，是為之識時務者為俊傑。

——於是，我們常常放棄了抵抗，還未努力過掙扎過，就與生活和解，到頭來一無所成，不是自怨自艾，就是怨天尤人。可是，上帝也很委屈呀。他為了救你，故意打錯你的電話，把你叫回來呀，那麼你就可以避開那場車禍了呀，可是，你為什麼不回來接電話？為什麼？

附錄：

韋固：事見唐·李復言的志怪小說《續幽怪錄》之《定婚店》。唐朝韋固年少未娶，某日夜宿宋城，在旅店遇月下老人，找到自己未來的妻子，嫌其年幼鄙陋，派人刺傷。十餘年後結婚，發覺妻子正是當年的小女孩。「月下老人」及「千里姻緣一線牽」的說法正來源於此。

本文節選自本人新書《叫我女王大人》，花城出版社，2016年10月版，

噹噹、京東、亞馬遜、天貓等網店及各大書店均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