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拋棄我——二十年後，獻給初戀的信

愛情，不是只有快樂；

愛情，不是那麼小心眼；

愛情，還教人學會了憎恨、悲傷，

甚至是孤單。

——盧熙京

獻給可能為我的純情所傷的——我的初戀。

現在，放下對你的無盡埋怨後，我才有了懺悔的勇氣，對你說聲抱歉。我為何需要這麼久的時間，才能將這一句「抱歉」說出口呢？是我的高傲太過根深蒂固了嗎？不，是我太過顧影自憐了。隨著年歲增長的，並非只有皺紋，還有人生必須承擔的傷痛，如青春痘般不可避免，沒有人可以例外。

然而，當時的我，並不明白這個道理。和你共同經歷的一切，是那麼特別，因此當我大吵大鬧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無理取鬧。而那時的你，真的十分冷靜，像一顆溫熱的石頭。如今我才明白，那時的生氣和怨恨，是多麼幼稚而可笑。

謝謝你，拋棄了我。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突然害怕了起來。你不像我這般激動、焦急、迫切，我卻總是用這樣的方式傷害你，說你太自以為是、太瞧不起人。甚至在對你說出這種話之後，還要補上一句「真是謝謝你啊」，笑著捅上了一刀。現在，請你不要回憶當年的我，以及那段讓你覺得窒息的日子。但也請你別急著把這封信扔到角落裡，連看都不看。歲月會變，人亦如是。我變了，如今的我，再無任何力氣去糾纏你，就請你靜靜地聽我說吧！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拋棄了我。

和你分手至今，已過了二十年。

這二十年的歲月里，我確切地體會到，不能隨便使用「真實」或「事實」這類字眼，也領悟到，有些記憶可能是出於我的私心而編造出來的。或許，現在我要說的這個關於我們兩人之間的故事，可能又是我自己的臆想，與你毫無關係。因此，假如我的闡述並非你真正的本意，也請你一笑而過。

二十歲那年的冬天，我被你拋棄，於是我給你貼上了背叛者的標籤。當時我們每天通電話，每隔一天見一次面，就算只是普通的觸碰而非親密接觸，也會有一股電流直躥發梢。然而，你卻突然中止了一切，電話不接，信息也不回，見面時也明顯變得冷淡了許多。我做錯了什麼呢？我劇本里的主角都有十足的勇氣追問對方，但我卻不敢問你，我沒有勇氣承認我的過錯。真蠢！明明我就有那份傲氣，將自己所愛的人，轉變成憎恨的對象。

那是一個夜色深沉的冬夜，我主動去找已經很久都沒有消息的你，赤裸的腳上只穿著拖鞋，身上也只穿著單薄的運動休閑服。二十年來，我都在為當年的行為找借口，說自己當時只是因為太焦急、太悲痛了，然而現在我願意承認，當時我是想……傷害你。

我是如此純情，但是你卻拋棄了我，既然如此，我就凄慘落魄給你看，要你清清楚楚地記住，這個本該一直陪伴在你身旁的柔弱女孩，卻因你的一句「只是生命中的過客」而受到了怎樣的傷害。那個下雪天，我在你家門前瑟瑟發抖守了一夜，你從二樓窗口愣愣地望著我，然後拉上了窗帘。幾個月後，我接到了你的電話。

「我一直想告訴你，我上大學了。」

你有氣無力的低語，充滿了對我的愧疚感。相反，我的聲音是多麼洪亮啊！

「那真是太好了。」

我笑了。就算繼續交往一陣子再分手，又有什麼用呢？然而我之後的行為更是可笑至極，和你分手後，為了「報復」你，我立即和別人開始交往。後來再次遇見你時，又忍不住對你說：「偶爾，我還是會想起你。」當時你一臉歉疚地看著我，顯露出深深自責的表情。

我很開心，因為你和我分手後，一直搖擺不定。因為在你眼中，我是純情的。

接著，又過了五六年，我再次遇見了你，你依舊搖擺不定，依舊對我感到抱歉。那時我對你說：「現在我們是朋友了。」我說自己已經克服一切，將對你的感情升華為友情，又自以為是地訓誡你：「你為什麼要那樣生活？不能用別的方式嗎？」不知你是否還記得這些，但是當時的情景我依然歷歷在目。接著，又過了很多年，來到了現在。

我，對不起你。

現在我要坦承，我對你付出的純情，早在二十歲時，就深深地埋進了心底。但我為何隻字不提？因為我認為，變心是一項重罪，這愚蠢的想法，維持了很長的一段時光，所以才這麼折磨你，更是折磨我自己。即使和你分手後有過幾段戀情，我在他們面前，依舊只擺出我曾對你展現過的純情姿態，凈說些幼稚話語。

「我心裡才沒有你，哼！」

真是該死！為何我嘴上這樣說，卻又和他們一起旅行、交換悸動的眼神，甚至感到如電擊般的酥麻感呢？那時我就是這樣的女孩。

現在，請你一定要拋開對我的愧疚感。在愛情里，沒有所謂的背叛，因為愛情不是交易，若雙方之中有一方變心，這段關係理所當然就該被斬斷，不需要感到抱歉。如果因為自己的意志不堅定而感到後悔，只需在下一段感情中，更為專情即可。所以，拋開你的罪惡感吧！

對於已經毫無感覺的戀人，豈能再繼續拴在身邊？這是連四十歲都難以做到的事，更別說乳臭未乾的二十歲少年了。你沒有錯，或許，我們全都半斤八兩，就算繼續在一起，也不會堅持太長時間。就算早早就變了心，但與一輩子相比，也不過是一剎那的時間罷了。一切都是一種過程，因此，都沒關係。現在，我期待著再度與你相遇的日子。我殷切地盼望，能與你笑著回憶那段我用殘酷舉動偽裝純情的日子，而不再有傷心。假如無法再相遇，願你好好地生活。還有，不必為我擔心，我很幸福。

摘自：【韓】盧熙京《此刻不愛的人，都有罪》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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