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歌：現代高科技也做不出來的戰國珠寶

文 | 荊歌

市場上有一種瑪瑙叫「戰國紅」，它不是南紅，跟戰國也沒有什麼關係。它的另一種叫法，是「紅縞瑪瑙」，或者「黃縞」。當然有紅有黃的，應該叫「紅黃縞」吧，不好意思，還沒聽有人這麼說過。新礦「南紅」是近年被炒起來的最成功的例子，不管是保山料，還是四川的九口料聯合料，都似乎已經為大眾所普遍接受。奇怪的是「戰國紅」，就是炒不起來，其實論漂亮，它一點都不比南紅差，它紅綢緞、黃綢緞一樣飄動的「攪絲紋」，彩虹一樣，實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這種瑪瑙，在戰國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有人看到了它的美麗，於是用它來做成珠子，做成環子。一顆真正戰國時期製作的紅縞珠子，已經賣到了幾萬元人民幣的高價。而一個紅縞「三才環」，真品的話更是可遇不可求。瑪瑙的硬度，甚至要超過白玉，你用它在玻璃上一拉，瑪瑙毫髮無損，玻璃卻一定被划了一道痕迹。瑪瑙這麼硬，在戰國的時候，卻被加工成那麼漂亮的環子，看上去彷彿是隨心所欲，就像捏一個橡皮泥。大小、比例、輪廓、線條，都是那麼恰到好處，怎麼看怎麼舒服，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筆者收藏的戰國玉珠串

戰國瑪瑙環，紅縞最少。大多是白瑪瑙、黃瑪瑙。後者被愛稱為「冰糖瑪瑙」。如果這「冰糖」里，還隱約著一些沁色，那麼它的昵稱就是「冰糖影子瑪瑙」。順便說一下，瑪瑙和白玉不同，因為它質地相對更堅硬緊密，所以很難受沁。也就是說，當它深埋地下的時候，周邊也會有各種有色物質靠近它，想滲透它，進入它，但是很難。漫長的歲月，於是常常會給瑪瑙蒙上一層乳白色的表皮，這就是行內所說的「奶皮」。瑪瑙環線條的剛勁，形態的洒脫，真是令人百看而未厭。無論是「三才環」，還是「平台」瑪瑙環，它們都會有很多個立面，看似簡單，其實複雜。

筆者收藏的戰國綠松石珠子

在珠寶的審美上，戰國似乎是一個拐點。之前的瑪瑙飾品，是以紅色為主導。而到了戰國，不僅白色、黃色瑪瑙（當然還有紅縞）開始登上社會舞台，同時還大量出現了水晶製品。東部齊魯經濟的崛起，利用當地的水晶資源，催生了一股全新的潮流。紫水晶、茶色水晶和白水晶，幾乎成為時尚。我常常想見當年，在臨淄的大街小巷，遍布了一些水晶作坊，就像今天蘇州的相王弄。那些晶瑩剔透、美輪美奐的環、管、珠、佩，被精心雕琢打磨出來，然後在貴族的腰間華麗晃蕩，叮噹作響。

筆者收藏的戰國平台冰糖影子瑪瑙環

水晶的硬度，更是高於白玉和瑪瑙，達到摩氏七度。在兩千多年前，其加工難度可想而知。但是工匠們似乎不僅完全沒有在材質堅硬面前止步，反而乘風逐浪，因材借勢，把水晶不僅製作得線條剛勁利索，造型簡潔現代，而且打磨得透明如冰，連鑽孔都純潔若水，悄然無痕。水晶因為硬度極高，如果用高速鑽頭打孔，一定造成崩口，孔道便會霧化。但戰國工匠卻能夠讓水晶珠子的孔道透明若無物，真是牛！

筆者收藏的戰國紫晶珠

剛才說了，瑪瑙尚且因為質堅，所以很難受沁。水晶更是如此。在地下歷經兩千年，與黃土為伴，接受各種礦物的浸染侵襲，卻依然冰肌玉骨，宛然若新。所以判斷水晶的新舊，難度要遠遠大於古玉和瑪瑙。高仿魔高一寸又一寸，不斷長進，令無數高手打眼。但是真正的戰國水晶，其氣度神韻，依然是當今高科技工具所難以造就。況且，手工與機器的差別，總會在器物上留下蛛絲馬跡。古人以一顆古人心，慢工細活，做出來的東西，今人一定是要藉助現代工具才能做得大體彷彿。如果僅憑手工，古今人，何相及？既然使用現代工具，就一定不同於完全的手工，畢竟會在不經意處露出破綻。

對於戰國的敬仰，使我對任何出自這個時代的東西有一種幾近盲目的喜愛。當然，青銅重器和戰國美玉，經濟上力所不逮。所以但凡見到一些戰國小東西，如綠松石珠子、瑪瑙環子、青銅小刀，如果判斷到代，皆會收入囊中。

戰國青銅小刀，形簡而意美。這在當時，是一種常見削刮器。有人說它其實是一種戰國文房，毛筆在竹木簡上寫字，寫了錯字，就用這種順手而鋒利的小刀輕輕削去，重新再寫。它的作用，就是今天的橡皮或修正液。不管此種說法是否靠譜，我都願意十分相信。所以見到形美品好並且價格不高的戰國削刮刀，我都會解囊買下。置之案頭，用以裁紙，可謂大雅。

筆者收藏的戰國青銅削刮器

因遙遠而思念，雖然苦澀，卻裹攜著甜蜜。戰國於我，就像隔著重洋的戀情。而撩開兩千年時間幕簾飄然而至的瑪瑙、水晶、青銅小件，正如那大洋彼岸的戀人遺落的一個發卡、白衫上蓋下的一個唇印，或者一根長發，或者生日卡上的片言隻語，可以令人反覆摩挲，回味不止。

【作者簡介】

荊歌|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著有《鼠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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