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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妓女的浮世人生

利維坦按:日本「藝伎」的祖先原本被稱為「游女」、「神妻」,顧名思義,所謂「遊行女婦的藝能人」是也。日本的民族史詩《萬葉集》將此時代(6~8世紀)的「遊行婦」分為「宇加禮女」(淫蕩女)和「阿曾比女」(嬉遊女)兩種,如今一些日本學者的考證顯示,這些都是妓女的代名詞。日本《和名抄》一書下定義云:白晝遊行謂之「游女」;待夜而發,其淫奔謂之「夜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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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時期吉原的游女


說起吉原花街(又名吉原游廓,「游廓」專指當時官方認可的妓院),可謂江戶時代男性最大的社交場所。當時的游女分為很多等級,上級的游女被稱為太夫(之後被稱為花魁)。嫖客若要見到花魁,需要經歷重重考驗(首先要通過「引手茶屋」求見,在這裡設宴招待游女,然後由茶屋引薦,這一路途叫「花魁道中」。三次見面後,花魁才會決定是否要和客人共度良宵)。明治時期以後,吉原游廓規模縮小,到1957年4月1日的《賣春防止法》施行為止,吉原已經營業了340年。


文/Lisa Hix


譯/宋瑋婕、王夢錡

校對/石煒


原文/www.collectorsweekly.com/articles/the-tragic-life-of-the-courtesan-in-japans-floating-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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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軸畫《寬文美人圖》(約創於1660年-1680年),妓女捧著芍藥。芍藥被視為女性情慾的象徵。

很難想像,若沒有男性施以浪漫色彩的描繪,我們將如何認識江戶時期日本妓女的世界?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的畫展——「魅惑:日本浮世」——展覽的畫作都出自男性之手,畫師們是江戶城郊外(現東京)吉原花街(Yoshiwara)的客人。吉原的每處細節——裝飾風格,茶屋茶點,才貌雙全的花魁——都不過是為了滿足武士一時的興緻。


時光流逝,留給我們的是橫幅手卷,出自諸如菱川師宣(Hishikawa Moronobu),葛飾北齋(Katsukawa Shunsho?)的畫師之手,描繪接客為生的美人;還有市井畫匠創作的木版刻畫,為引誘常客再度光臨吉原。畫作大多色彩鮮艷飽滿,從形形色色的美人到變幻莫測的表情,從圖案繁複的層層衣帛,到意蘊豐富的俳句詩文,滲滿了情慾氣息。展覽中令人駐足的還當是菱川師宣那幅近58英尺的手卷——《吉原遊興畫卷》(A Visit to the Yoshiwara),畫卷讓觀者得以一覽花街的風情,從沿街的小販,到花魁遊街之時呈給花魁的食物,再到在茶屋遮陰處偎依的一對男女。


「從女性視角來看,她們在吉原妓院(Yoshiwara)的生活定是度日如年。」


吉原花街並不是日本人所說的「浮世」(ukiyo)的全部,江戶歌舞伎劇場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起初,「浮世」這一佛教用語,意指因欲而起的憂傷與痛楚,被視作頓悟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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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是菱川師宣所作的《吉原遊興畫卷》的局部,全圖58英尺長,作於17世紀80年代。圖中右上角的一對兒,蓋著一床和服形狀的被子。(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畫展的發起人,亞洲藝術博物館日本藝術策展人勞拉·W·艾倫解釋道,「在佛學語境中,『ukiyo』一詞帶有 『苦難世界』 的意味,即慾望帶來困苦,是世間一切問題的根源。在17世紀,這一用語意思有所轉變,被賦予新的內涵——『浮世』。該詞無視困苦,而這些問題在於規範嚴格的社會中,帶有放縱自我,及時行樂的內涵。隨後,『浮世』便與江戶城的特殊場所聯繫起來了。一是歌舞伎町,另一個則是吉原花街。描繪浮世的畫作『ukiyo-e』,即『浮世繪』,通常取材以上述兩地。」


理所當然,這種浮世情結專屬於男性。艾倫認為,我們作為觀賞者,對畫作中的妓女不要想入非非,相反,要設身處地體會她們的真實處境。不幸的是,江戶時期妓女的個體經歷和話語並未得以留存,這背後當然有著充分的理由。那時若是大力宣揚花街的陰暗面,顯然於生意無益。

「欣賞畫作不能止於表面,」艾倫說道,「這麼說當然容易,『哦,畫里是美人,衣服華美』。」但這絕不是攝影,而是畫師受市民經濟所驅的藝術創作,用以推廣這個特殊的存在。逐利的商人敦促畫匠大量創作,進一步推動了吉原的風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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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拼布和服的妓女神神秘秘,也許在讀情人的來信?圖為月崗雪鼎(Tsukioka Settei)所作的掛軸畫《燈下讀信》局部,約創於1776年-1786年。(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畫作是經過極度美化和理想化的,」 艾倫繼續說,「我不可能了解17世紀日本的真實情況,而女性也沒有留下文字記述,所以我們並沒有第一手材料。以女性角度來看,她們的日子肯定非常難熬。雖然當代有些學者提出妓女掌握一定經濟權,日子可能沒那麼難過。但我仍認為,她們在吉原的現實處境並不美好。」


一方面,大多數妓女對這一行當別無選擇。她們出身困苦的農村或漁村,從七八歲就被走投無路的父母賣到妓院。而這一傳統做法卻被儒家理念所包容,即子女要有義務為父母排憂解難。父母往往與妓院老闆簽訂長達10年的契約,女兒為此賣身抵債。幼女要在妓院做日常瑣事,照顧「姊姊」(註:地位較高的妓女),幫她們處理傳遞信件。在那些早年時光,她們了解這個行當的門道,怎麼巧妙說話,如何書寫「情書」,還學會用藏在領子中的明礬擠出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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豊原國周浮世繪中,花魁的「伊達兵庫」頭飾


在她們十一二歲時,具有資質的好苗子會被選出來當做花魁培訓。她們跟師傅學習禮儀和琴棋書畫,包括繪畫,書法,歌唱,舞蹈,茶道,吹笛,演奏三味線(一種三弦樂器),書寫俳句詩,以及學習諸如雙陸棋或是踢球的遊戲。為讓談話風趣,她們還要飽讀詩書。這些訓練趣味橫生,就此獲得的一身才藝也值得引以為豪。但尋求自我實現這種念頭並不被提倡,只是教導她們如何更加魅惑,吸引男性。


「她們被教導詩書禮儀,形式與貴族女人無異,」 艾倫解釋道,「就才藝方面而言,她們與大名(封建領主)或武士的妻子不相上下。那時的花魁要如貴族小姐一樣端莊賢淑,而這樣的素養決定了她們在妓院的地位,比如房間的大小和服飾的華美程度。這種等級制度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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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的夏季和服以水為主題,圖案是鵜鶘捕魚,過去認為這樣的設計能帶來清涼感。(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她們很難逃離這裡,除非有男人願意為她們贖身。」


被選拔進入花魁訓練之際,她們的初夜被客人以重金買去。妙齡妓女的任務是取悅客人,與此同時努力達到花魁的要求。等級越高,妓女對青樓的負債只增不減。因其服飾華麗貴重,幾無重複,而和服往往需要穿四五層。此外連侍者的賞錢也要妓女承擔。即使生病或者月事,她們也要超負接客。吉原妓院的妓女每日都有任務指標,達不到要被罰款,在一些所謂的節日,指標還會翻倍。


「要贖回賣身契其實很難,因為欠債與日俱增,要支付五花八門的開銷,」艾倫說道,「她們很難逃離這裡,除非有男人願意為她們贖身,解救她們。」


「爭客人,搶地位,升頭銜,各種競爭在『姊姊』中尤為激烈。為此她們彼此冷眼相待,還要承受某些客人的凌辱。被出生家庭拋棄後,她們在『新家』里也被苛待。」即便如此,在某種程度上,妓女們的日子要比回到農村好些,這樣說也不無道理——她們能按時吃飯,衣飾齊整,接受教育,還可能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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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情侶偎依在一瓶芍藥旁,而芍藥暗示著性關係。藤川春章(Katsukawa Shunsho?)《春宮密戲圖卷》局部,創於18世紀70年代晚期。(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18世紀的朝鮮使臣在日記中,對日本男人如此迷戀春宮圖感到不可思議。」


在日本中世紀時期,佛學傳統允許性放縱和亂交,在下層階級尤其如此。甚至在日本創世傳說中,也不乏兩神性交的內容,而這成了賣女為娼被接受的文化因素。性交取樂往往還包括男性之間的交合,在當時頗為正常。


江戶時期(1603年-1868年),武家統治即德川幕府(Tokugawa shogunate)向百姓推行儒家道德理念,要求平民對家庭和社會都承擔義務。但是性交取樂的風俗仍根深蒂固,妓院因此獲利不菲。有精明的妓院老闆,想獨攬性產業,提出如果幕府批給他一塊兒江戶城近郊的土地,政府就此可以管控妓院,徵稅攫取利潤。1617年,律令限制妓院只能設置在花街——包括江戶的吉原,京都的島原(Shimabara),大阪的新町(Shinmachi)——這些地方迅速興旺,歌樓舞館,燈紅酒綠,暮樂朝歡。1642年,在吉原就大約有987名妓女。


《魅惑》目錄里,收錄了斯坦福大學教授梅拉達·竹內(Melinda Takeuchi)的論文,她寫道,「一位18世紀早期來自朝鮮的使臣在日記中記述,江戶時期日本男人毫不避諱服用春藥,迷戀春宮圖,對此他感到不可思議。顯然儒學禮儀文化佔據主導的朝鮮上層社會,認為私事不應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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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歌川豐國(Utagawa Toyokuni)所作《閨房中的藝伎》掛軸畫局部,一番雲雨後,女人整理儀容。(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德川幕府的統治階層當時由約200名封建領主大名組成,他們要求在江戶城居住。守護領地、效忠領主的武士,成為軍事權貴階層,從而變成江戶城的貴族和管理者。1700年,城市人口猛增至100萬,男性人數是女性的兩倍,商人階層也開始崛起。為服務軍事權貴和新興富商,新一代妓女即花魁出現了,為這個行業帶來了詩風雅禮,貴族氣息。


1657年明歷大火,嶄新的吉原建在江戶城外兩英里處,規模更大,附近有條護城河。1657年後,客人到吉原或步行,或是乘船,若是富甲一方,也可乘坐華輦。對於佔據江戶城一大部分的武士,招妓並不被提倡。他們視浮世為桃源,逃避管控嚴格的沉悶生活。因而他們頭戴莎草斗笠,掩面潛到吉原。


江戶新興的町人階層,著迷風靡時尚和獵艷淫書,對描繪吉原花街和歌舞伎表演的木版畫毫無抵抗力。1800年,吉原人口稠密,超過4000名妓女居住於此,此外還有廚工、女僕和其他服務人員。最大的一家妓院有多達50名妓女。浮世繪研究著名學者淺野守護(Asano Shu?go?)估計, 若按現時美元計算,那時的吉原妓院日均收入約達877,20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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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紀的和服上有柳樹的圖案,還有中國漢字。(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你真的很想和她們尋歡作樂,但又需小心謹慎,這就讓一切變得更加刺激。」


日本雖然性觀念開放,但女性並沒有從中獲益。大名和高級武士的妻子,受儒家思想影響,需要穿著得體,侍奉丈夫;而丈夫卻找妓女尋歡作樂。客人總是願意相信妓女與自己兩情相悅,為此慷慨一付。但妓女並未流露自己的性慾望,性自主也與她們無緣。


這一時期,掛軸美人圖常常描繪妓女苦思情人的畫面,但有的作品提醒世人蛇蠍美人假意逢迎,辜負一片赤心。1660年集藝術與詩歌為一體的《吉原鏡像》(Mirror of the Yoshiwara),假借與妓女相會,揭露她們如何假裝性高潮、怎樣逢場作戲,但這些都是虛構的——又一次,透過男性視角來解讀妓女。


「這就是男性看待女性賴以的方式,認為這些蛇蠍美人會讓你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艾倫說道,「她們假裝愛著你,但其實都是假的。《吉原鏡像》塑造了極為魅惑的女性形象,在這點上十分出色。你真的很想和她們尋歡作樂,但又需小心謹慎,這就讓一切變得更加刺激。但這類故事不斷重複,被當成一手資料流傳了數個世紀。如果加以深究,發現其實並不然。這些只是對花街似是而非的世俗認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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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川春章(Katsukawa Shunsho?)的《仕女讀信圖》局部,約創於1783年-1784年,畫中妓女正讀情人來信,紅色內衣隱約可見,略帶撩撥。(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江戶城真源寺葬有21,056具無依無靠的妓女遺體,很多才二十幾歲,沒人為她們出資舉辦葬禮。」


實際上,妓女無論等級高低,都患有性病,還得撫養意外得子。她們用含鉛的化妝品,塗白面部、脖頸和手腳。因而許多妓女年僅二十歲就去世了。


「江戶城真源寺(Jo?ganji)葬有21,056具無依無靠的妓女遺體,很多才二十幾歲,沒人為她們出資舉辦葬禮,」竹內在《魅惑》目錄中解釋道。「(畫展指南之1672年中的)插畫《吉原裸女》(The Yoshiwara Stripped Bare),描繪了一位哭泣的妓女向住持塞錢,大概為了悼念兩個『姊姊』。」


妓院老闆將妓女按照嚴格的等級加以劃分,最底層的妓女身價低微,被邊緣化。而花魁等級最高,名揚吉原,過著妓女中最舒適的生活——華麗的服飾,奢華的寢具,羨煞旁人的教育。但大多數吉原妓女並非如此幸運。1642年,吉原妓院處於較高等級的有106名妓女,處於較低等級的卻有881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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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川師宣58英尺長的手卷——《吉原遊興畫卷》,卷中妓女們隔著格子,像坐在動物園的籠子里般,任由客人挑選。(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1761年之前,等級最低、人數最多的妓女為「橋姬」(hashi)或普通妓女。她們極力顯得光鮮照人,實際入不敷出,在吉原最外圍的妓院接客。她們比「御局」(tsubone)妓女低一級,後者能坐在如籠子般的柵欄里聚談,彈奏三味線。再高一級為茶館侍者,叫「煎茶」(sancha)或「抹茶女」,據說她們從不拒絕付費的客人。再高一級是「格子」妓女,她們也可以隔著柵欄向客人賣弄風情,但她們化著白妝,身著華麗和服,更為美艷貴態。她們在陳設講究的格子里竊竊私語,賣弄風騷,男人則看得如痴如醉,評頭論足。


最高等級的妓女叫做太夫(tayu?),作為時尚風向和吉原名人,備受傾慕。太夫住在精緻的「揚屋」(ageya)里,內部裝潢與與江戶城貴族居所相似。牆上掛軸畫,架子上擺著珍稀古玩,還有凹室以供學習,雅緻花園以供散心。太夫不是輕易可以接近的。相反,客人需要通過中間者,與太夫會面幾次,款待太夫及其隨從。


第一次會面,太夫對有錢人不屑一顧,拒絕任何食物。第二次見面仍是如此,但可能會坐得離客人更近一些。但到了第三次見面,她才願意與之對話,品嘗美食。雲雨之前,有個品嘗清酒的儀式,雙方從三個不同的杯子里各抿三口,共九口。妓院老闆主持這些會面,記下食物、酒水、性服務的費用,常常不是小數目:高達13000美元,但妓女只能得到十分之一用以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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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葛飾北谷(Katsushika Hokuun)的掛軸畫《漫步櫻花下》(Courtesan Promenading Under Cherry Blossom),大約創作於1815年至1819年間,畫中花魁正穿著厚底木屐扭動身姿,炫耀著華麗多層的和服,侍童伴其左右。(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如果太夫受到富人的青睞,每年賞給她四次最時髦的服飾,包括用真絲緞、錦緞、天鵝絨、稀鬆苧麻等上等織品做成的和服。紋樣主要是花鳥風月,流水美景,或染或綉,一般用絲線和金線。太夫每日在吉原遊街,穿著高跟木屐,緩慢得走著八字步。臉上化著白妝,頭髮雕飾成最流行的樣式。她們炫耀著昂貴的服飾,而這些則顯示了她們的地位和客人的財力。


除了服飾,富裕的客人也會贈送蒲團和奢華的床罩,以宣稱他與太夫關係獨一無二。只有在他來訪時,才會使用這些寢具。江戶初期,亞麻製品一般包括和服狀的床罩,叫做「夜著」(yogi),類似於絲綢或棉花製成的大睡袋,填絮可以隨時拿走。


「太夫會在揚屋裡陳列夜著,炫耀客人的財力,又誘使其他客人效仿,」艾倫說道。「對於妓院老闆來說,這可以刺激客人,帶來潛在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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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著,指和服狀床罩,上圖繪以鳳凰紋樣。(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最後一位太夫於18世紀中葉逝世,隨之也帶走了她們的傳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高級妓女:花魁(oiran)。當年輕妓女成為花魁後,她將得到一個紅漆木箱、鏡台和化妝盒——這與貴族婦女結婚時購置的物件相同。這時候,妓女是時尚的風向標,上層社會的夫人也開始到訪吉原,只為了看花魁遊街。


最受人傾慕的妓女,年輕時形象完美,在一定程度上,和今天的明星文化形成對照。黑痣或斑點不會出現在身體上,纖細苗條是理想的身段(儘管竹內指出,「圓潤豐腴的身材」在18世紀80年代被視為絕美的藝術品)。另外,男性對完美妓女有許多具體要求,小到耳朵形狀都有規定。對好萊塢來說可能會有些奇怪:在現代美國,女性會注射膠原蛋白豐唇;而江戶時期的男性則愛慕小嘴。今天,我們欣賞瘦削的臉型;日本則偏愛圓潤細嫩的臉蛋。我們拔眉毛,讓眉毛成為一條細線;而他們則描黑、加粗眉毛。大胸和乳溝在這些日本藝術作品中並不色情——相反,裸露的小腳,或是露出一點紅色內衣更引人遐想。妓女的皮膚塗得發白,與終日在日光下勞作的農婦有很大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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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江戶時期由紫藤花紋的鏡台,多半為貴婦所有。妓女有類似的鏡台,但一般為純黑色。(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層次繁複的和服如同寬鬆長袍,既可掩藏又可顯露女性的身材;而寬腰帶(obi)則如同緊身外套,凸顯纖細的腰肢。起初,女性在前面繫上寬腰帶,是提供性服務的一種暗示。但當妓女成為時尚風向時,貴婦也在身前繫上寬腰帶。男人對妓女的渴求大多源於平常看不到,關上門來才能看到的東西。遊街的妓女顯擺著層次繁複的和服,露出一截小腿吸引著潛在的客人。


在江戶時代,確有畫師繪製春宮圖,裸體的武士與妓女交合姿勢千奇百怪。許多掛軸畫中妓女穿戴齊整,僅有些對其職業的零星暗示。「露出脖頸後部、伸手或探腳,這種撩人的暗示在貴婦畫中並不會見到——這也不被允許,」艾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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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久保春滿(Kubo Shunman)掛軸畫《漫步盛開櫻花下》,創於1781年-1789年。兩個體態豐腴的妓女梳著燈籠鬢貝髷,由侍女陪同,正在遊街。(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男性,尤其是來自歌舞伎劇場的男性,比女性更為理想。歌舞伎起源於江戶初期的妓院,妓女為醉酒厭戰的武士表演低俗歌舞,作為吸引客人的新手段。但幕府甚是困擾,反感歌舞伎將社會各階級融為一體。熙來攘往的歌舞伎劇場里,女人調戲男人,男人玩弄女人。醉酒的武士動不動就打架, 諸如賭徒和皮條客的下層人民也在尋歡作樂。還有一種的歌舞伎型態是年輕男子反串女子,同時也提供性服務。


17世紀中葉,幕府對歌舞伎劇場嚴格管制,禁止女性及少年男子演出歌舞伎。自此,所有歌舞伎角色都由成年男子擔當——但幕府並不能阻止他們從事賣淫活動。作為學徒的少年男子,也會在某類特殊的茶屋裡提供性服務。男妓和妓女一樣,存在等級差異,有的甚至比頂級的花魁還要貴。


江戶城的町人階層喜愛反串表演,愛聽喬裝假扮、神秘身份、秘密使命等題材的故事。講述妓女的奇聞傳說,往往含有妓女、惡魔、僧侶、神靈喬裝打扮,雙面人生的情節。因為當時認為女性比男性低人一等,浮世繪中女性臉龐模糊朦朧,而劇場里的男性,尤其那些男扮女裝者,則配以獨一無二、富有個人色彩的表情。「如果你看勝川春章的畫,你會發現所有美人的長相多多少少有些類似」,艾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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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勝川春章的掛軸畫《三美人》,畫中一名妓女衣衫不整,似乎剛接完客,另一名則對著歌本吟唱。藝伎梳著傾髻,衣著樸素,彈三味線伴奏。(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18世紀初,妓女技藝精進,所以妓院向客人提供另一類藝人——藝伎——為等待花魁的客人歌舞奏樂。18世紀末,妓院開始僱傭訓練有素的女性藝伎。她們不可賣身,避免與花魁競爭。相反,藝伎在其他方面比妓女技藝精進,包括文雅藝術、談吐知性。同時,她們的服裝和髮型也沒有花魁華麗,反而這種簡化的裝扮後世認為更加現代、更時髦。和受訓的年輕妓女類似,舞妓或藝伎的初夜會被出價最高的客人買去,成為完整意義上的藝伎,但這並不被認作賣身。


19世紀,藝伎越來越流行,地位超過了花魁。這反映了日本人迷戀欲求不得而苦樂交織的傷感。藝伎的魅力很大程度在於她們只賣藝不賣身。農民和漁夫將女兒賣給妓院10年或更久,好苗子被選為藝伎;略遜一籌則降為妓女。同以前的妓女一樣,藝伎也分三六九等。她們要購置華服,演習禮儀,提升談吐,欣賞風雅藝術。通常由普通女性管理並打理藝伎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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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面畫用黑墨、彩墨及金粉在絲綢上繪製而成,圖中是扇谷(ōgiya)妓院的妓女花荻(Hanaogi)。喜多川歌麿(Kitagawa Utamaro)繪於1794年至1795年。(選自《約翰·C·韋伯精選》,圖片來源:約翰·比奇洛·泰勒)


總之,浮世繪在吉原風靡一時。竹內在《魅惑》目錄中解釋道,「19世紀末的吉原妓院,照片上看起來又小又臟,破舊不堪。窄巷摩肩接踵,雨天泥濘,晴日揚塵。護城河肯定很招蚊子。」但《魅惑》收錄的手繪、板繪都將花街描繪成「遁世者的樂園,客人是『一日君主』,『狂歡之王』,在戲台上可以短暫充當主角。這裡文人墨客、藝人名流齊聚,大名偶爾光顧。吉原揮霍無度,紙醉金迷,而這在原本為高度節制的社會所不容。」


男人遁入「浮世」,女人吃盡苦頭。


「在我看來,這不過是精心設計的手法,推銷一個感官享樂的世界。妓女的真實生活未必與描述相符,」艾倫說,「沒有人敢為她們說話,浮世繪鮮少呈現畫師眼裡真實的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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