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的處世之道

自從2016年6月英國以全民公投的方式退出歐盟後，社交媒體上出現了另類的「訴求」——海灣小國阿曼蘇丹國（Sultant of Oman）也應擁有「Oxit」公投的權利。事實上，該消息來源是來自阿曼官方。據報道，阿曼外交部在英國退歐公投後發表的官方聲明中指出，英國人的脫歐是一個「神勇的決定」。隨後，阿曼委員會前副主席Ishaq al-Siyabi接著這條聲明稱，希望阿曼也能擁有像英國脫歐那樣的權利來決定其在海灣合作委員會（GCC）的未來。他認為，沙特領導的合作組織在過去幾年沒有像承諾的那樣實現其所有的目標，海灣人民也沒有從中獲得更多的實際利益。一時間，該消息在社交媒體上得到了迅速傳播。

阿曼外交部見狀不妙，便迅速清除「Oxit」相關言論，並發表聲明稱「GCC正朝著團結一致和加強長期聯繫的方向努力」。雖然言論得到了終止，但值得進一步思考的是，為何一個阿曼前高官會進行「脫GCC」的呼籲？有分析人士認為，這是因為阿曼長期以來都是英國最忠誠的海灣阿拉伯盟友，所以阿曼官員出於情感上的支持是可以理解的。但小編認為，這也反映了阿曼的外交政策是游離於沙特領導的GCC框架之外的。

事實上，阿曼長期以來在地區和國際事務上獨立的外交政策也招致了以沙特為首的其他海合會國家的不滿和指責。他們認為阿曼在處理伊朗、伊拉克、敘利亞和葉門等問題上的態度完全破壞了GCC的集體行動機制。例如，2015年，在伊朗核問題解決的緊要時刻，阿曼擔當了伊朗和美國之間重要的中間人和聯絡人，在最終協議的達成上起了重大作用。這一行為無疑激怒了沙特和其他海合會國家，紛紛指責阿曼正在做有損聯盟的事。

獨立的外交政策

與其他海合會國家事事都與沙特站在一條線上不同的是，阿曼的外交政策趨於中立，無論是小國還是大國，都以真誠相待，在國際舞台上不樹敵。這點在伊朗核問題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在敘利亞問題上，阿曼是唯一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後與大馬士革保持外交關係的GCC國家，也從未派任何軍事力量進入敘利亞。不僅如此，阿曼外交部部長尤瑟夫?本?阿拉維（Yusuf bin Alawi）曾多次前往敘利亞並分別與敘總統巴沙爾?阿薩德，以及敘反對派各方代表商討停火事宜。

阿曼外交部部長尤瑟夫?本?阿拉維會見敘總統巴沙爾·阿薩德

（來源：Syria-Arab News Agency）

在葉門問題上，阿曼也是唯一個沒有參與沙特的領導的「果斷風暴行動」（Operation Decisive Storm）的GCC國家。同樣在利比亞問題上，阿曼也沒有直接或間接地介入利比亞危機（卡達和阿聯酋均有軍事介入）。在上述兩個地區問題解決上上，阿曼不僅僅沒有介入而且還主動進行「斡旋外交」，促成各方達成和平協議。

此外，阿曼也是唯一個沒有參與沙特在2015年12月領導的「伊斯蘭軍事聯盟」（Islamic Military Alliance）反恐行動的GCC國家。2016年1月，由於沙特處死教士尼米爾造成數百名伊朗人攻擊沙特大使館，隨後眾多國家與伊朗進行外交降級，阿曼同樣也成為唯一個沒有採取外交方式反對伊朗的GCC國家，只是表達了「不可接受的暴力」譴責。

整體上來看，阿曼外交政策的核心和首要問題是處理與沙特和伊朗的關係，所以如何平衡好與它們之前的關係也成為阿曼蘇丹卡布斯（Qaboos）的主要任務。在對待伊朗及其地區盟友上，阿曼和沙特的主要分歧點在於是否將其作為主要的威脅。對阿曼來說，由於境內沒有什葉派叛亂組織，卡布斯認為伊朗不對王室政權構成威脅。阿曼認為，兩國之間的任何衝突都可以通過對話和妥協來解決。即使在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後，其他海灣國家均降低與伊朗外交級別的情況下，阿曼和伊朗仍然保持著良好的關係。當然，阿曼與伊朗外交關係得以保持的原因除了政治上無衝突外，經濟也是其重要考量因素。尤其是在伊朗核協議達成後，阿曼更是想從解除制裁後的伊朗中獲得經濟效益。

伊朗抗議者在德黑蘭的沙特大使館縱火

（來源：BBC）

2014年3月，魯哈尼上台後第一次海灣國家外交訪問地就是阿曼。兩國簽訂了共同建設連接伊朗霍姆茲甘和阿曼索哈爾的液化天然氣（LNG）管道協議，計劃於2019年開始運行，這將使得伊朗代替沙特成為阿曼主要的LNG供應商。此外，兩國間的商貿往來也較為頻繁。2016年3月，阿曼為伊朗商人發布了1000個商務簽證，同時還開通兩國間的新航線。除了經濟上聯繫，兩國還在霍爾木茲海峽進行了多次海上軍事演習。

阿曼和沙特關係

分析人士認為，阿曼與伊朗深入的能源、安全、外交和商務合作恐會使其偏離沙特的外交軌道，進而改變其在GCC中的立場。然而事實上，對阿曼的外交政策稍加分析可知，卡布斯從未打算遠離GCC或者用伊朗替代阿拉伯盟友。相反，雖然阿曼與伊朗保持良好的關係，但其仍然視海合會成員國，特別是沙特為最可靠的盟友。

除了經濟和能源上的固有合作外，安全是維持兩國合作最核心的支點。在安全領域，阿曼一直與GCC國家保持著緊密的合作，並時而會與沙特一道處理伊朗什葉派影響的相關事宜。儘管阿曼不是「果斷風暴行動」的成員，但卻參與沙特領導的 「北方雷霆」（North Thunder）軍事演習。該次演習集結了由沙特組織的阿拉伯國家反恐聯盟20國的35萬大軍，演習中動用了2萬輛車輛，百餘架飛機，旨在提升聯軍的快速反應能力，這也是世界歷史上最大規模的軍事演習。但是對阿曼來說，參與演習更多是傳遞一個信號：阿曼支持沙特領導的針對極端恐怖組織進行的軍事行動，但不意味著阿曼有意加入針對伊朗的宗派鬥爭。

在同一個月，GCC宣稱認定黎巴嫩的真主黨為恐怖組織，隨後阿曼也同意了這一說法。這一舉措從某種意義上證實了阿曼與伊朗並不是全天候的夥伴關係。雖然阿曼境內並無什葉派的威脅，但卡布斯也不支持任何伊斯蘭武裝組織存在於海灣地區。需要注意的是，阿曼的這一行為並不是「站隊」，只是基於地區共同安全的需要。

另外一個例子是，2011年「阿拉伯之春」之風吹到巴林，什葉派領導的示威組織席捲巴林時，阿曼第一時間聲明支持巴林哈利法政權，並支持沙特領導的「半島盾牌」（Peninsula Shield）行動進入巴林解救王室政權。

阿曼的地理位置

（來源：Encyclopidia Britainica）

未來

阿曼幾十年來打造的具有藝術性的外交政策要得益於蘇丹卡布斯的功勞，但現年74歲的卡布斯卻還沒有指定的繼承人，這讓外界對阿曼未來的局勢產生了擔憂。從國家特性來看，阿曼是一個極具個人色彩的國家。長期以來，許多阿曼人已經將國家認同等同於蘇丹認同，即卡布斯·本·賽義德·阿勒賽義德（Qaboos bin Said Al-Said）。

阿曼現任蘇丹卡布斯

卡布斯是阿曼賽義德王朝第14任統治者。1970年，在英國的幫助下，卡布斯發動宮廷政變，推翻了其父親賽義德·本·泰穆爾，登基王位。在年僅28歲的卡布斯登基之前，阿曼經歷了長達15年的內戰，社會和政治矛盾激化，阿曼儼然成為了一個沒有國家的土地。卡布斯上任後的首要任務就是建立個人的政治合法性，集中權力進行國家建設。通過幾十年的發展，阿曼已經發展成為一個以卡布斯為絕對領導核心的現代君主制國家。然而，隨著全球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發展，國內對卡布斯的獨裁統治也逐漸產生了批評。但更重要的是，人們已經開始對後卡布斯時代的阿曼產生了焦慮。

外交政策是國內政策的延續，卡布斯的個人特性決定了阿曼外交政策的特性。但是，對於以沙特為首的其他海合會國家而言，後卡布斯時代的阿曼仍然還是其重要的盟友和合作夥伴。對於沙特來說，霍爾木茲海峽是其重要的能源運輸通道。由於伊朗和沙特（還有阿聯酋）之間不可調和的結構矛盾，霍爾木茲海峽的使用成為困難。事實上，葉門東部省哈德毛拉也可以作為中轉站，但目前葉門境內的「基地」組織對其的佔領以及葉門動亂的局勢加深了建立石油管道的困難。這時候，阿曼的港口城市達克姆（Duqm）的戰略價值就體現出來了，因為該城市可以讓沙特和阿聯酋繞過霍爾木茲海峽直接進入印度洋和阿拉伯海。

從阿曼角度來看，「脫GCC」的消息也許是空穴來風，但同時也向沙特以及GCC傳遞了一個信息：反對沙特地區政策的「薩勒曼主義」（Salman Doctrine）的興起以及GCC在處理外部威脅的錯誤政策。這同時也說明了，無論是下一任掌權者是誰，阿曼獨立的外交政策始終不會變。

參考文獻

Valeri, Marc, Simmering Unrest and Succession Challenges in Oman, Carnegie, January 2015.

Cafiero, Giorgio, and Adam Yefet. "Oman and the GCC: A Solid Relationship?" Middle East Policy 23.3 (2016): 49-55.

今日主筆 / 武術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