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帖子里，一個才女的傳奇

北宋米芾因為得了謝安、羲獻的作品，給自己的書房取名寶晉齋。

清代翁方綱效之，因為得到一件蘇東坡墨寶，遂命名書齋為寶蘇室。這件蘇東坡墨寶，就是《天際烏雲帖》。

據說翁方綱得此帖後，便有人質疑其為後人鉤填本。但是翁方綱不管，就像他認定鄧石如是俗人一樣，這次他咬定《天際烏雲帖》是真跡。

《天際烏雲帖》又稱《嵩陽帖》，行書，共36行，計307字。此帖無年款，據翁方綱考證，約在熙寧十年（1077）至元祐丁卯（1087）這十餘年中所書，時蘇東坡四十二至五十二歲。

我很喜歡這本帖。字的真假並不重要，關鍵是裡面的故事很重要，也很好玩。

主角是一名才華橫溢的北宋官妓周韶，她雖陷營藉，卻身懷才學，終於抓住機會將了領導一軍，成功脫離苦海。

故事是這樣的：「杭州營籍周韶，多蓄奇茗，常與君謨斗，勝之。韶又知作詩。子容過杭，述古飲之，韶泣求落籍。子容曰：「可作一絕。」韶援筆立成，曰：「隴上巢空歲月驚，忍看回首自梳翎。開籠若放雪衣女，長念觀音般若經。」韶時有服，衣白，一坐嗟嘆。遂落籍。

寥寥數語，信息量卻很大。這裡面提到了兩個人，一個是君謨，也就是蔡襄，宋四家之一；一個是子容，也就是蘇頌，是位來杭州視察的上級領導。鬥茶是北宋時尚，蔡襄是鬥茶高手，但卻常常敗在周韶手下，足見這位妓女的聰明伶俐；緊接著，在接待上級領導時，她先是低眉泣求，後又昂首作詩，終於感動了領導，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北宋的官妓制度，對在籍妓女嚴加保護，但與此同時，她們頭上的帽子也難以摘除。因此儘管偶有明星般的待遇，但從良是她們很多人的夢想。不過，當時官妓中才女甚多，但以才華感動上司而從良的少之又少。

有資料記載，蘇東坡任杭州通判時，有營妓陳狀，因年老，乞求出籍從良。蘇判曰：「五日京兆，判狀不難，九尾野狐，從良任便。」可是另外有位妓女，色藝為一郡之最，也依樣陳狀乞嫁。蘇捨不得她走，便寫道：「慕周南之化，此意誠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請宜不允。」

昔人以此來證明蘇東坡的文思敏捷，然而他的敏捷，對妓女來說就是殘酷。

周韶是幸運的。她成功落籍後，同事們有詩相贈。胡楚云：「淡妝輕素鶴翎紅，移入朱欄便不同。應笑西園舊桃李，強勻顏色待東風。」龍靚云：「桃花流水本無塵，一落人間幾度春。解佩暫酬交甫意，濯纓還作武陵人。」都是才女，可惜她們並沒有周韶這樣的好運氣。

然而周韶從良後的事情，我們卻無法知道了。也許孤獨一生？也許嫁作人婦？不管怎樣，她以自己的努力達成了心愿，成為「知識改變命運」的完美典範，哪怕此事是她人生中的驚鴻一瞥，也足以令人遐想驚嘆了。

由此我想，在百姓幸福感最高的北宋，以周韶的智慧，一定能找到自己小小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