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這裡工作過，絕不會想回現在的辦公室
我們應該在怎樣的大樓里辦公？
這樣？
蘋果新總部，簡單優雅、環形互通、開敞辦公、自然通風，園區綠化率達 80%。喬布斯很喜歡，覺得新大樓像「一艘著陸的宇宙飛船」。
或者這樣？
瑞士再保險總部大樓，外號「小黃瓜」，曲線結構，冬暖夏涼，比同類建築省電一半。
再看看這個。
傳媒巨頭赫斯特總部大廈，傳統結合現代，建築底座和上面差了近 100 年。
發現共同點沒？——它們主要材料都是鋼和玻璃，都注重綠色、節能，都善於利用自然光和自然通風，另外，都採取了全球化的建造理念，都成為所在城市的地標性建築，還有一點，他們都是同一個建築師——諾曼·福斯特 (Norman Foster) 。
這位建築師技術卓絕，一生獲獎無數，中標世界各地無數重大工程；也相當有錢，是《星期日泰晤士報》富豪榜唯一上榜建築師；不常見的是，還被大眾喜歡，被女王封為爵士，眾粉絲一律尊稱他為福爵爺。好事全讓他佔了。
我們暫不講他這些後期建築，只講他人生的巔峰一役。早在 1980 年代，他便通過一幢建築把日後的各種理念體現得淋漓盡致，至今無法超越，也是通過那幢建築，他從默默無聞走向世界建築舞台，成為一代宗師級人物。
這幢大樓不僅在建築學上很厲害，甚至影響了客戶的商業運作方式。這便是香港滙豐總行大廈。
1970 年代，滙豐業務開展全球擴張，業務順風順水，因為辦公空間不足，決定造一座新樓。更重要的，當資本聚集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老闆們一定要通過某種實物來予以體現，如紐約帝國大廈、上海金茂大廈、迪拜塔等等。
當時的招標書連同附件足足有 50 頁。甲方的要求一向比較抽象，一句話概括，「要建世界上最好的銀行大樓」。1979 年 11 月 3 日，福斯特給董事會做最後方案陳述，現場爭論激烈，據說這也是滙豐歷史上最漫長的董事會議，最後幾位銀行家和地產大亨被成功說服，「Welcome aboard」。
大資本家喜歡什麼樣的大樓呢？不像之前的摩天大樓，結構都藏在裡面，外面覆以玻璃。這幢大樓最大的特色便是建築結構外露，也就是說支撐建築的立柱全部露在外面，強硬霸氣。
是為了玩弄形式嗎，並不，這麼做的好處太多了。
由於沒有內柱，使其空間結構的安排十分自由。先來一個 40 米高的中庭，一進入到建築，煌煌大堂，足有 8 層高，陽光從上面撒下來，給人一種教堂般的空間感。
其實上到建築的二層才算真正進入建築，因為底層是徹底開敞的，前後跟室外沒有阻隔，只留兩部自動扶梯上升到辦公區。
這裡也就成了一個公共廣場，成為市民休憩的去處。尤其受香港菲佣歡迎，成為它們周末聚會的場所。
另外，首層開放給公眾，據說在香港也可獲得一定的計容積減免。
樓板也可自由安排。首先，樓板採用了一種高架地板，線路、管道不在頭頂，而是隱藏在地板下方。頭頂清明。
然後，福斯特把電梯、樓梯等設備都置於建築的東西兩邊，於是整個辦公空間完全開闊。這在當時尚屬首創，也深深影響著我們日後的辦公空間。試想，在這裡工作過，誰還願意去低矮、逼仄、頭上密布管線的樓里辦公。
一側放置是扶梯，另一側放置直梯和廁所，樓梯在四個角。
圖中可以清晰看到扶梯。
因為靈活方便，自 1985 年建築投入使用以來，銀行的所有工作人員已根據需要多次改變辦公位置。1995 年，僅僅用了 1 個半月時間就在大樓二層北部新增了一個證券廳。對於別的寫字樓，這是不可想像的。
另外，整幢大樓的樓層使用率高達 80%，當時滙豐的幾位董事都是赫赫有名的地產大亨，對他們來說，使用面積就是錢。
建築的另一大特色是注重節能減排。福斯特很開腦洞地在中庭頂部安裝了一組陽光折射鏡，把自然光引入中庭和底層廣場（二者隔了一層玻璃）。
建築外部的鋼結構部件也考慮了對陽光直射的阻擋，夏天不會太熱。
還有，建築的中央空調水循環系統，使用海水代替了淡水，為此，專門在建築下方修建了一條通向維港的管道，海水便可以直接供大樓取用。
要說這個建築有什麼缺點，那就是太貴了。整個造價達到了創記錄的 13 億美元，是當時全世界最貴的建築。但滙豐董事會十分欣賞福斯特的設計，認為這是一個藝術傑作，為了藝術，花多少錢都值。
對了，建築事務所收費也不菲，達 2.3 億美元。不是一般的貴——但他福斯特的同事都覺得要少了。
因為福斯特的創新不僅是技術的，還是方法論的。傳統的建築完成設計後，工作就主要交給施工方來執行。但福斯特不是，他成立了一個設計—建造委員會，由建築師、工程師和施工人員組成，由他直接領導，全程參與建造。
他們還像研發工業產品一樣反覆實驗，每一個部件從草稿階段便工廠專家反覆商議，研究、設計、出樣品、調整、再設計，直到該產品的品質達到建築師的預想。整個團隊投入的時間和精力是傳統建築工程的 10 倍。
那麼這個建築是如何實現的呢？簡單說，它有點像斜拉橋原理，桅杆一樣的鋼立柱是主要結構，前後一共 8 根。搭在上面的三角形桁架是次級結構，桁架又把每層樓板懸掛起來，整幢建築便成立了。
參看斜拉橋，這座橋也是福斯特設計的，法國米洛大橋。
這樣好看嗎？反正福斯特覺得好看，「在建築的美學表現中，建築造型與結構的聯繫最為直接，建築美主要體現在造型上，而造型美的本質就是結構美。」
有點道理，坦誠難道不是一種美嗎？石頭造的雅典娜神廟很美，木頭制的佛光寺也很美，它們都是各自材質的極致之作，為什麼現代建築不想著體現它的材質之美，而總是要隱藏起來呢，或者貼上假的浮雕，偽裝成假的木構，粗鄙。
建造方法上，福斯特採用了全球定貨，部件預製、現場組裝的生產方式。結構鋼部件在英國製造，玻璃、鋼材的鋁製外殼以及地板在美國製造，廁所等後勤設備來自日本，還有荷蘭、德國、義大利等，總共 20 個國家，簽了約 110 份訂購合同。沒一項在香港。彼時，中國改革開放才不久，錯過了這一大訂單。
設備間等採用了模塊系統，在工廠預製好，來了直接吊裝。
據小道消息，考慮到 1997 香港回歸後的政治風險，滙豐曾想把整棟建築拆裝運回倫敦再重新拼接起來。
有些情況無法提前預計，需要邊建造邊修正。於是整個建造過程中，他都要確保能和拍板領導直接對話。早在提交設計方案時，福斯特就直言，「經驗告訴我，設計團隊和客戶直接溝通是十分必要的」。
源於先進的建造理念，這座高 179 米的大樓歷時 2 年便完工（1983-1985）。
此去經年，香港建築日新月異，無數大師在這一試身手。若按高度排，這幢大樓至少 140 名往後了。但它沒有被淹沒，依舊耿耿地杵在那裡，地標依舊。
滙豐總部大樓在外部造型、建築技術、空間營造、工程管理、節能理念能方面依然卓然超絕，成為現代建築的重要作品。
在香港，人們稱呼這座建築就兩字，「銀行」，僅這一點，對於甲方來說，也夠了。
∞
小道消息
還有一段關於滙豐銀行總部和中銀大廈的風水之爭，這裡略作簡述。作為信奉唯物主義價值觀的我們聽聽就好。
香港人講不講迷信，不太清楚，但紀錄片告訴我，開業那天鑼鼓喧天，舞龍隊直接乘扶梯從一樓舞到了二樓。
貝聿銘設計的中銀大廈滙豐大樓之後的野心之作，離滙豐不遠。按照貝老的說法，其外形好像雨後春筍，象徵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希望和進步。
但其他建築不這樣認為，覺得它像兩把利刃，一面指香港禮賓府（港督的官邸），另一面指向滙豐總部大樓。
巧合的是，1985 年中銀大廈動工，第二年，時任港督尤德爵士訪京期間突發心臟病猝死，成了唯一一位於任內逝世的港督。滙豐呢，業績也不好，股票大跌。
於是滙豐人坐不住了——當然是據傳聞——開戰吧！
不知道大家在剛看到大樓照片時，有沒有注意到樓頂的兩根凸出物。那可不是在賣萌，正是後來安裝的兩個兩個像大炮一樣的吊塔，對準中銀大廈。這樣兩強相持，能量守恆。
之後呢，據滙豐人說，「不好的現象就都消失了」。到現在，滙豐銀行總部樓頂仍然是這個樣子。
最後，我們看一段這幢建築的視頻：
封面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不行你就搖滾 主編｜壽佳茵
總編｜喻瀟瀟顧問｜王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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