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僧的「恐怖」傳說
人們曾一度認為，海僧就是大王烏賊（中）
利維坦按：日本古代傳說中，也有一種海怪，叫海坊主（うみぼうず，Umibōzu）。海坊主擁有大且圓滑的頭部。頭上無毛，有五六尺左右大，當其在暴風雨的海面上出現時，會看到黑壓壓的一片。這也是漁夫們在海上作業時最怕碰到的妖怪，只要有其出現，通常都預示著大難臨頭。
江戶時代後期藝術家歌川國芳（1798-1861）筆下的「海坊主」
中國古代民間傳說中也有海和尚的諸多故事。明人黃衷的《海語》記南海風物，其「物怪」篇就將海和尚置於卷首，其文曰：
海和尚人首鱉身，足差長而無甲，舟行遇者率虞不利。宏治初，吾廣督學大僉淮陽韋彥質先生將視學瓊州，陸至徐聞，方登海舟，此物升鷁首而蹲，舉舟皆泣，謂有魚腹之憂……抵瓊，留十許日，試士都畢，泛海而還，若履平地，後遷福建憲副，考終於家，語曰：妖不勝德。
明萬曆三十五年刊本《三才圖會》中的「和尚魚」
今天的這篇文章……還是那句話，我們如今覺得蠢萌的海怪，當時人們可不見得是這麼認為的——尤其在16世紀的歐洲，研究這些海怪還是件非常嚴肅、十分科學的事情呢。
文/Alicia Ault
譯/楊睿
校對/石煒
1553年，皮埃爾·貝隆（1517-1564）首次在著作中提到了海僧（該書現藏於史密森圖書館）
16世紀，怪物「海僧」（sea monk）的傳說在整個歐洲流行。半人半魚的怪物畫像紛紛出現在自然學家的著作中。從自然學家到王室成員，海僧的傳說傳遍了整個歐洲大陸。這正值文藝復興末期，歐洲人痴迷於藝術、科學和哲學的研究，熱衷探索神秘的自然世界。
幾個世紀過去了，這傳說也隨著時間流逝變得越發模糊。人們至今沒搞清楚海僧究竟是什麼物種。這一未解之謎也成了科學家和各方愛好者提供了研究題目。
圖為中世紀天主教神學家Thomas Cantipratensis描繪的海僧的作品，作於1290年（註：原圖為拉丁文，實在不懂，能查到的英文一會用monkfish，一會用sea monk……不知道是否是拉丁語轉英語的異譯，還希望有專家指正）
1553年，法國自然學家、魚類學家皮埃爾·貝隆（Pierre Belon）首次提到海僧這種怪物。一年後，他的法國同行紀堯姆·龍德雷特（Guillaume Rondelet）再次提及海僧。1558年，當時讀者眾多、備受尊崇的自然歷史百科全書——《動物的歷史》（拉丁語Historiae Animalium）也收錄了對海僧的描述。這部百科全書由瑞士物理學家康拉德·格斯納（Conrad Gesner）編撰，現藏於史密森圖書館。今天史密森圖書館已將這部古籍電子化，方便讀者查閱。
1554年紀堯姆·龍德雷特書中描繪的海僧（該書現藏於史密森圖書館）
就在今年10月，史密森圖書館和其他一些檔案室、博物館和文化機構組織了一項萬聖節活動，在其製作的網頁「驚悚之頁」（pagefrights.org）上展出了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圖像——海僧就是其中之一。
大約在1545-1550年的某天，一隻海僧被海浪衝上了厄勒海峽（Oresund Strait，位於瑞典南部和丹麥西蘭島之間）的淺灘，被人發現，引發了科學界的激烈討論。發現海僧的具體經過並未被詳細記錄。但在這些自然學家之中，沒人真正看到過這隻海僧。據說它體長約8英尺（2.4米），頭部呈黑色，腹部一側有嘴，下半身有魚鱗，還有尾鰭。
18世紀70年代發表的一篇文章借鑒了文藝復興時期的說法 ，把海僧描繪成這樣一種動物：「人頭人臉，看起來就像腦袋偏小的人類。我們稱它為僧，因為這類動物通常獨居生活；但它下半身滿是魚鱗，看不出任何類似關節或腿的存在。」2005年，查理斯·帕克斯頓（Charles G.M. Paxton）和一位同事發表了他們海僧起源研究的成果，這篇18世紀70年代的文章就是其中之一。同時，他們也提出了自己對海僧的看法。帕克斯頓是蘇格蘭聖安德魯斯大學（University of St. Andrews）的統計生態學家和海洋生物學家。他研究過很多的怪物之謎，海僧便是其中一個。
帕克斯頓還表示：「在過去的20多年裡，我有一個怪癖，我喜歡探索隱藏在海怪傳說背後的科學事實。」
在他看來，科學家在將海僧分類時，可能忽略了一些顯而易見的東西。例如：僧魚（monkfish）在英國其實是一種北大西洋常見的魚。於是，帕克斯頓對破解海僧之謎有很大的興趣。
僧魚（monkfish，又名和尚魚）：一種北大西洋較為常見的深海魚
大王烏賊（Architeuthis dux），通常棲息在深海地區，主要產於北大西洋和北太平洋。是體型次大的無脊椎動物，僅次於大王酸漿魷，身長估計約10至13米，是目前已知的第二大軟體動物和無脊椎動物。
帕克斯頓並不是現當代第一個想要破解海僧真身的人。喬珀托斯·史汀史翠普（Japetus Steenstrup）是一位頗有影響力的丹麥海洋生物學家。早在1855年，他發表演講，認為海僧其實是一種巨型烏賊——大王烏賊（Architeuthis dux）。帕克斯頓認為史汀史翠普提出這種觀點並不奇怪，因為史汀史翠普本人是頭足綱動物的權威專家，也是第一批正確描述巨型烏賊的動物專家之一。
史汀史翠普給海僧正式命名為Architeuthis monachus（「和尚」的拉丁語）。他指出，海僧的頭部是黑色的，身上有紅色和黑色的斑點，活脫就是一種烏賊；早期那些聲稱海僧有魚鱗的說法都是錯誤的；早期描繪海僧的龍德雷特也認為它是無鱗的。這麼一來，海僧好像真就是一種烏賊了。
康拉德·格斯納（Conrad Gessner）在1664年出版的書中描繪的海僧和深海主教（該書現藏於史密森圖書館）
不過帕克斯頓並不買賬。他撰文寫道：十六七世紀發現的大部分海怪可能是史汀史翠普提出的「大王烏賊」，但海僧不是，「史汀史翠普過於狂熱，把大王烏賊當成了最有可能的解釋。」
其他人則認為，海僧可能是琵琶魚（Lophius）、海豹或海象。還有人認為海僧其實是偽造出來的標本——「珍妮·漢尼維」（Jenny Haniver）。英語中常用這個人名指偽造的標本。這種似魔似龍的偽造標本常是由鯊魚、鰩魚或魟的屍體改造而來。
偽造出來的標本：「珍妮·漢尼維」（圖源：wondercabinet）
珍妮·漢尼維這個詞，有時也作珍妮·哈維爾（Havier）或珍妮·漢維爾（Jenny Hanver），詞源已經無從考證。帕克斯頓表示：在16世紀，已經出現了偽造的標本。但很多相關文章都提到，如果人們發現了活海僧，就證明海僧並不是「珍妮·漢尼維」。更何況，風乾的鯊魚屍體要比海僧小多了。
太平洋天使鯊（也稱扁鯊）可能就是所謂的怪物「海僧」（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帕克斯頓認為，從天使鯊（angel shark或Squatina）的棲息地、體色、長度和若隱若現的魚鱗來看，海僧最可能是太平洋天使鯊（也稱為扁鯊）。而且天使鯊骨盆和胸鰭附近的結構很像是僧侶的袈裟。
帕克斯頓的立場相當堅定：「哪怕你用槍指著我的腦袋，我也會告訴你——海僧就是天使鯊。」但同時他也說：「時光無法倒流，我們也沒法穿越回去驗證這一答案。」
帕克斯頓對海僧的研究仍在繼續。與此同時，他還在研究和海僧同一時期出現的另一種怪物——深海主教（sea bishop）。海僧和深海主教也引起了路易莎·麥肯齊（Louisa Mackenzie）的注意。他是西雅圖華盛頓大學法意語系的副教授。麥肯齊認為探索海洋生物在「人類紀」（Anthropocene，人類紀是荷蘭諾貝爾獎得主P·克魯岑提出的，表示地質學時代系統中最新的一個分期的概念）之中的地位，可以讓海洋生物成為研究文藝復興時期學術成果和科學之史的窗口。
深海主教（sea bishop）
16世紀，歐洲掀起了研究海僧和其他海怪的熱潮。這說明當時的科學研究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麥肯齊曾表示：「今天我們來看這些怪物的畫像，可能會覺得它們怪誕有趣，顯得有些迷信——覺得文藝復興時期的科學其實是『不科學』的。」但她最近在《動物及其早期近代的真身》（Animals and Early Modern Identity）一書的有關章節中表示：即使我們覺得16世紀的科學「不科學」，我們也應該尊重這些科學探討，「在這一章里，我想要號召大家不要把我們研究的這些生物看得太過嚴肅。」
那麼，16世紀的學者和王室成員是真的相信海僧這類半人半魚的存在嗎？
帕克斯頓表示，我們很難知道當時的學者和皇室成員對海僧的態度，但其中一部分人可能是認同這種人魚結合體的說法的。
更有可能的解釋是，自然學家們看到的只是一種像是批了袈裟的生物，為求方便，他們就把這種生物以大眾熟悉的方式表述了出來。帕克斯頓也曾這樣說過：「直覺告訴我，他們可能並不是想說在海里有一群人魚。」
麥肯齊並不認同帕克斯頓的觀點，他表示：「自然學家可能是真的認為它就是一種令人害怕的雜交生物。尤其是，當時的神學和自然歷史合并在一起，自然學家就更有理由這樣認為。」
帕克斯頓還發現了一份報告，說丹麥國王聽說發現了海僧之後，下令立即把它埋到地下，以免它「成為話柄」。
什麼樣的話柄？帕克斯頓認為，海僧在某種程度上象徵了天主教的大主教，有很多僧侶在海下隨它徜徉——因為傳統上僧侶指天主教教徒，而非新教教徒；記住，海僧是新教改革時期（Protestant Reformation）的發現，當時歐洲因為宗教分裂的紛爭怨聲載道。帕克斯頓的研究還在繼續，他要去解開另一個謎題——一種更加不祥的生物：中世紀發現的食人海僧。
另外，《動物的歷史》（Historiae Animalium）一書中還有很多神奇海洋生物的記載：
海蛇
海怪
鯨魚
章魚
九頭蛇（仔細看你會發現只有七頭……應該是受到《聖經》中七頭蛇形象的影響）
如果想看更多，請移步至：
www.nlm.nih.gov/exhibition/historicalanatomies/gesner_hom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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