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皇帝，個性鮮明，有的殘暴，有的仁厚，有的荒唐，有的柔弱，有的懶政，有的多疑，總之個個都有料。若用兩個字評價明武宗朱厚照，筆者覺得「折騰」二字還算恰當。當然，折騰太過了，就離荒唐不遠了。

生於帝王家，且沒有競爭對手，朱厚照天生就是個貴種，只要父皇明孝宗一蹬腿，皇位非他莫屬。優越的條件，父母的溺愛，群臣的獻媚，把少年朱厚照塑造成了一個紈絝子弟，連明孝宗都認為此兒熱衷游嬉，為其將來擔憂。弘治十八年（1505年）五月，明孝宗駕崩，朱厚照即位，是為明武宗，時年十五歲。

明武宗「性聰穎，好騎射」，是個很有想法，也很不安分的皇帝。在位十六年間，他沒有奉行儒家王道，政治上建樹不多；不過，他精力充沛，個性鮮明，思維開闊，剛毅果斷，且極富想像力。為了不受羈絆，他在西華門外修建「豹房」，名曰「騰禧殿」，寓意奔騰而吉祥；為了上陣殺敵，他率領數百人「急裝微服」，打算溜出京城，親去前線；為了掌握兵權，他自署官號，任命自己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這些怪誕行為，無不展示明武宗的豐富想像力。

明武宗的想像力遠不止這些。浙江錢塘發生命案，死者身中五刀，且刀刀致命，錢塘縣令勘驗審理後，斷定此人自殺，被刑部駁回重審後，杭州府仍維持原斷。明武宗聞訊後，勃然大怒，「豈有身中五刀自斃者？欲將朕比晉惠乎？」於是，一聲令下嚴旨徹查，錢塘縣令妻侄最終伏法。這則案例至少說明兩點，其一，明武宗不是昏君，不是晉惠帝；其二，明武宗想像力豐富，很難糊弄。

其實，還有一件事，更能反映明武宗的超強想像力。正德九年（1514年）正月，乾清宮發生火災，損失一百萬兩。對於這場著名火災，《明史》留下了「庚辰，乾清宮災」六個字，過於輕描淡寫，讓人莫名其妙。

筆者通過查閱《明通鑒》《明實錄》《國榷》等史料，將該事件簡要概括如下：明武宗喜歡熱鬧，每年正月必張燈結綵，寧王朱宸濠為討好明武宗，進獻了一批奇特的燈火，明武宗為標新立異，特命懸掛在乾清宮柱子上。同時，明武宗還在乾清宮裡設了很多臨時帳篷，儲藏節慶時所用的焰火火藥，結果疏於防範，庚辰日造成一場大火，一時間「火焰燭天」。大火燒了很長時間，「自二鼓至明」，致使「乾清以內皆燼焉」，乾清宮一夜之間斷壁殘垣，化為廢墟。

正月庚辰，即正月十六日，正是焰火時節。當晚，明武宗身在「豹房」批閱奏摺，聞訊後，立即安排各路人員救火，並親自趕赴現場指揮調度。由於火勢太猛，且夾雜著爆炸聲，眾人建議明武宗撤離現場。在返回「豹房」途中，明武宗不斷地回頭觀察火勢，看到「光焰燭天」後，突發奇想，極富想像力地對左右侍從說了一句話，「是一棚大煙火也」（《明通鑒》《明武宗明實錄》）。

這句話折騰出來後，讓不少人斷章取義，以此認為明武宗是個十足的昏君。乾清宮是皇宮核心所在，發生如此嚴重的火災，明武宗竟然還有心思搞笑，其實不然。明武宗確實說過這話，但說這話的背景是乾清宮已經保不住了，而他作為皇帝也盡了力，在救援無效、無力回天的情況下，他及時調整心態，轉換視角，索性將此次火災看作是一場上天賜予的盛大焰火，應該是他自我寬慰的一種幽默調侃。

兩天後，也就是正月十八日，明武宗「服淺淡色服……撤寶座不設，遂降敕諭群臣曰：……乾清宮災，朕心驚惶，莫知攸措！」正月二十八日，明武宗頒布《罪己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乾清宮之災。累朝經營，一旦煨盡，望之蹙額，言之痛心。……凡我臣民，罔不疑懼，咎徵所自，實在朕躬」，一是對乾清宮火災表示「痛心」；二是聲明所有罪責「實在朕躬」。

這一年，明武宗二十四歲。國家出了如此大事，他能夠及時告諭群臣，通報災情，並主動表示歉意，承擔責任，不失為一種明君風範。現在再回過頭來看看「是一棚大煙火也」這句話，越發能感受到明武宗超乎尋常的想像力，以及他處亂不驚的洒脫和苦中作樂的可愛。（劉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