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平安，喜樂
小雪將至，簾外海棠，強飲未眠。
冬雨微芒，憑欄遠望，天地蒼茫。
一直覺得，冬夜裡是適合讀古詩的。
讀紙醉金迷的那種：「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暖手調金絲，蘸甲斟瓊液。」
不要讀：「千山鳥飛絕。風雪夜歸人。能飲一杯無。」
也不要讀：「積雪浮雲端。大雪滿弓刀。青海長雲暗雪山。」
這樣的氣度我們已經配不上了。
我想，古人的詩歌大概是這樣發生的：
早起梳頭，想到白首，因白首想起大雪紛飛。
然後有訣別詩「皚如山上雪……白首不相離。」
老了又嘆息「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也可能會想起年輕時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我夢見，那時在老城的日子，雪夜裡很多聲音和顏色。
樓下有竹梆咯咯的敲擊聲，和著滿樹的雪色落下，啪嗒。
柳樹，水聲綿滑沒有重量，聞起來濕濕深深，一雙手伸出來似乎可以掬起整個長河。
行人的腳步綿軟，窸窣窸窣不知在做什麼，嬉笑什麼的聽起來像假的。
我好像在那裡又不在那裡。
夢醒來，天就冷了，一切都是孤獨的。
呼吸是孤獨的。
哈出的氣是孤獨的。
北方下雪，在雪中呼吸也是孤獨的。
所謂能飲一杯無？
為了控制或抵抗這種孤獨，我們發明了一些東西。
比如聽音樂，跑步，飲酒，腦袋扛在肩膀上翻山越嶺去愛人。
孤獨的風雪之中，更能看到人生百態。
有傲雪迎風者。車緩行，人逆旅。生雖艱辛，坦然向之。
有望極天涯者。思念家鄉，每片雪花上都藏有一個笑臉，讓人望眼欲穿，心動欲摘。
有被窩大睡者。晚睡晚起，不想茶飯，下不下雪，管我屁事。
有紅泥綠蟻者。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老友再見，溫酒閑談，人生大快事。
有賞花催雪者。陋室聞香，陽台飲茶。大棉襖加身，風吹過，依然冷不自勝。
有圍爐聚炊者。他鄉遇故知，三言不盡興，需得火鍋白酒一醉方休。
有舉杯消愁者。年初宏圖大願，歲末一事無成。虛度一年，惴惴不安。
有棲息寒枝飄搖者。年尾將近，工資不漲，學業無成，相親無緣。家鄉爐火，心之所向。
想起了家鄉的一位老朋友。
門外落著雪，你很會點菜，也從不強迫別人喝酒。
你說著你的煩惱。我說著我的憂愁。
你說我的智慧對你完全無用，那種清澈，和你的渾濁完全貼不上邊際。
人和人之間互相構不成啟發。
後來出門你在雪地上發動汽車，你說想家鄉的老娘。
你哭了。
小雪了，或有旅館孤燈，茫茫思量者。
願你平安，喜樂。
風雪夜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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