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全喜：二十世紀以降的中國現代藝術中的激進主義與保守主義

從時間的歷史跨度來看，中國的現代藝術肇始於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葉，尤其是新文化運動催生了現代中國的現代意識的覺醒，20世紀是中國現代藝術的發生、發展與多層岐變的擴展變異的重大歷史時期。由於20世紀的中國，以及中國被納入世界的歷史進程，經歷著深刻的社會巨變，其中在政治上不但有兩個中國(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賡續，且還經歷了抗戰建國、國共內戰、中蘇友好、中美建交以及改革開放，在經濟上有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在社會領域，經歷著民國市民社會和文化大革命等，就必然延伸到現代的中國藝術領域，構成了現代中國藝術的底色，對於這個歷史時期的綜合性研究有潘公凱教授的團隊的代表性著作，對此，我不準備多加贅述。我的基本觀點是，20世紀以來的中國現代藝術，其基本的格調是激進主義佔據主導，在這個主導之下，不同的階段，又有一些形態各異的保守主義的回歸。

下面，我結合本次會議的主題，重點談一下我對於近期中國現代藝術的轉變的幾點看法。

1 考察當今中國當代藝術的現狀以及未來演變的流向，應該有一個百年中國現代藝術的歷史視野或歷史意識。當代藝術是中國現代藝術的一個繼續延伸，或者說一種新的超越形態，但這個超越，不同於西方歐美的當代藝術或後現代藝術，我認為，中國的當代藝術，擺脫不了中國現代藝術的羈絆，毋寧是其中的一種變異形態，或涌動方式，具有現代與當代(後現代)的二元複合性特徵。

這裡我重申一下我在多篇文章中的一個關於中國當今社會性質的觀點：即我們還處於一個早期現代的社會形態之下，處於一個巨變的現代，其中，中國社會的主體處於現代早期，而相當的社會腹地還在從前現代邁向現代的艱難旅途中，至於沿海等城市則具有了後現代的特徵，總的來說，是一個多元而混亂的變革時代的社會景觀，基本的社會政治、經濟與文化結構還沒有定型，很類似西方的現代早期社會，而且具有英美和歐陸兩種形態混合疊加的複雜特性。

對應於中國當今的現代藝術，我認為大的邏輯也是如此，是百年中國社會巨變的一個複合的縮影，儘管藝術具有自身的主體性，但要受到現實的社會結構的必然約束。這不是什麼現實主義與否的問題，而是藝術的生存處境的問題，是精神的內在結構的問題，其實，超越本身也是一種另類的約束之表現。

2 從上述中國百年歷史邏輯的視野來看，我認為，當今中國的現代藝術，依然是激進主義與保守主義的各自彰顯以及相互融合，只不過經歷了百年歷史的風風雨雨，這種激進主義與保守主義分別呈現出一些新的面向，或者說，披上了新的馬甲，但底色並沒有多少實質性的變化。下面我先說激進主義。

激進主義可以說是一種哲學，或者更準確地說，在一種文化歷史哲學。它的基本特徵是反歷史、反自我確定性、反社會共識，支撐其否定性邏輯的大致有兩個不同的支點：一個是烏托邦的理想主義，一個是絕對的虛無主義，這兩個支點的之一個，都可以成為這種激進主義的理論支點。

就中國現代藝術來說，從五四運動、文革到89新潮藝術以及90年代以來的現代乃至當代藝術，大致經歷了這兩個邏輯支點的變遷。89之前，是虛妄的理想主義的激進主義佔據主導，反歷史傳統，反社會共識、反藝術本體性，等等，但89之後，虛無主義逐漸取代了烏托邦，成為現代藝術的旗幟，當然，這個虛無主義先是以所謂的高揚自我、擁抱西方現代意識為標識的，但很快就滑向虛無主義之荒誕和後現代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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