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變壞，是從諷刺文藝青年開始的

大概是馮唐說過：時代變壞，是從諷刺文藝青年開始的。深以為然。

任何時代，文藝青年都是一股安靜的激流，自自然然地流淌在生活的每一個渠道中。文藝青年的特徵是虔誠，他們激動不安，他們心有所愛，他們頂禮膜拜，他們憂心仲仲。雖然不斷被世故聰明的人士對於這些又傻又天真的文藝的渠道分門別類指手剗腳。

但又不能不承認這一切都是嚴肅的，因為他們志在肯定那些在生活中莊嚴、高尚和令人感動的東西，而擺脫那些嘈雜的、荒謬的和虛偽的東西。

從通向直島和豐島的渡輪下船，我追隨在不同的文藝青年們的身影后面，他們或成群結對，或隻身孤行，前往一處處心儀的作品和場所。支配他們的根本原則是旅行見識中的絕妙和奪人心脾。這些過去的荒涼野島，因為藝術與建築的激活而驚艷世人！昔日的鄉村之路成為顯示地方進步之路，人們在這裡向大地的豐收和農漁的勞作禮讚，向北川富朗和安騰忠雄們致敬！在面對全球化和災難化的世界中，這些亞洲集體的英雄正在創造一個新的文明。

宿在直島，傍晚時下了陣雨，藏在山中浪濤里安騰設計的美術館和貝尼斯酒店中，在晚晴後的星空、鳥語、蟲鳴的動靜中睡去，清晨醒來，雲霧繚繞，雖說是石不能言，但在這個被藝術激醒的小島上，石頭、水泥、鋼板與大海的互語，超過了遍地追隨巧若篁舌的怪婆婆的麻瓜。在萬聖節還沒到來之際，孤獨的旅人們只會在水邊上與之留影，然後倉促無言地離開了。在日本，一切似乎離不開的是陣仗與儀式：建築，藝術、服飾、和食、物產和言談舉至……無論大小多少，無一不孜孜以求。

可以說日本的文化是一種關於陣式的文化。當然他們對於＂造＂和＂物＂之間的現代化的認識和體會與禪機，比我們要深入和專業得多。如同一個蠻子乍到文明的城市，這個鄉村野島卻讓我們這些從都市而來的人一眼望去，心眼只有驚奇。

這不一定僅僅是美感而已，也是栺適度之感，恬當之感，奇妙之感，圓滿之感，爐火純青之感。不只是因為我們感到了美，而是因為我們感到了力量，感到內在的節制，感到了神秘的財富，難以置信的創意和產品，以及簡直不可思議、似乎用魔術變出來的種種景象。

最後一天，我們登上了豐島。奔涌的浪濤、茂密的植被、穀物、鮮花、果實……秋收的禮讚和著鳥兒的哀鳴，也許它們也感覺到了這是冬季來臨前的最後盛放？豐島，豐盛之島，食物與水產的魚米之域，現在是藝術與食之島。藏於地心的美術館和散落在遙遠里的記憶的藝術創作，空曠碼頭上流浪的群貓，播放著風暴雨水聲響的咖啡小屋，這一切，是因為這裡的鄉村之路連接著世界。

漫長的午後，我們在島上的鄉村之路漫無邊際地悠悠遊盪，年輕人騎著自行車飛快地超過我們。倘開的秋天田野和隱密的雨林，自然中一些東西只屬於季節和鄉村，隨季節更替著，這就像生命年輕時文藝青年那些多姿變幻的想法，人的內心遠比這些外表看見的真實許多，匯入這股安靜的激流，感動我的己不只會是人生的榮耀，而且還有生命的光焰。

2016.10.29.於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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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由藝術家葉永青獨家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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