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之間，只有201公分的距離
1784（一起拔刺）
每周一篇心理短篇小說
1784的世界裡，人們都倒著行走。
文丨刺下西豎
今天，給大家帶來的，是關於一個特別的男人和一個特別的女人的故事。他們不能離開彼此201公分的距離。
而我們，就是那個特別的男人，或女人。
01
男人二十八，獨身。
遇見女人是在8月16日十新路729號的便利書店裡。男人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那天對他而言，實在太過離奇。
女人朝他走來，男人靠在書架上給她讓路。經過時，女人抬手，中指和無名指把齊肩的頭髮撥到耳後，囈語般地說了聲謝謝。
男人沒回復，只是朝她點頭。
女人的語氣太過抽象，他甚至不確定那聲謝謝是對他說的。
之後男人轉向書架，繼續挑選感興趣的推理小說。女人在走道盡頭的紀實文學區停下，目光在書架上的某處游移。
五官倒還標緻，只是表情獃滯，加上身材瘦小，整個人看起來病怏怏的。和這種女人相處，要費點功夫。男人一邊用餘光打量女人，一邊盤算著。
約莫五分鐘後，男人夾著四本書去前台結賬。書為同一作者所寫，挑選上不用花多少時間。
收銀員機械般地掃碼，敲幾下鍵盤，報了個數，男人從錢包里取出整鈔給她，她又敲幾下鍵盤，找回相應的零錢，把書裝入紙袋遞給男人。
簡單，乾脆，毫不麻煩。
正當男人轉身離開時，書店的角落裡傳來一聲悶響。
男人循聲回頭，看見剛才的女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02
男人討厭醫院裡的消毒水味兒。
不是因為味道本身，而是裡面透著股生命結束前的腐臭。
呼吸著這樣的空氣，他總覺得自己馬上就會生病。
要不是和女人有一面之交，他無論如何不會來這種鬼地方。
「怎樣？」男人詢問醫生。
「情況還算穩定。」
「什麼毛病？」
「癔症導致的肺部功能性衰竭。」
「什麼症？」
「簡單來說吧，就是腦子讓身體出問題了。」
「噢。」男人摸著下巴上的鬍渣，「那，能進去看看嗎？」
「請便。」
男人轉動門把，躡手躡腳走入病房。他覺得自己像個圖謀不軌的小偷，但電視劇里似乎都是這麼演的。他搬把摺椅在女人床頭坐下。女人面色蒼白，雙目緊閉，活像藝術課上的石膏像。
總得要個聯繫方式吧，男人想。不然墊付的住院費怎麼辦？好歹數目不小。
他尋思把女人弄醒，但那樣似乎太過粗魯，可是每在這病房多呆一秒，就像要哮喘發作。
男人搓著雙手，不安地抖動右腳，眼睛直直盯著女人。
不久，女人的臉上出現了欣喜的變化。白紙般的表皮下方，血液似乎在聚集。她嘴角微微抽動，呼吸頻率上升，眼球也在眼皮下面不安分起來。
男人無比期待地觀察著這一切。他覺得自己的受難日即將告終，運氣好的話還能趕在下班高峰前回家。
可是，和女人對視的那一剎那，他卻心中一沉。
男人猛然覺得，自己被捲入了件無比麻煩的事里。
03
雖然期待一場命運般的邂逅，但男人從未想過以如此的方式和女人同居。
兩人同居，莫過於是別無選擇。從相遇這天起，只要離開男人超過兩米，女人就會頭暈氣短，眼前發黑。女人體內似乎天生埋下了癔病的種子，而和男人的接觸，則讓其徹底激發出來，剝奪了這可憐女人的肺功能。
換句話說，男人莫名其妙成了她的救世主，雖然事先沒有徵得任何人的同意。
「這也太奇怪了吧。」男人說。
「是啊，太奇怪了。」女人微笑。
好在女人自然地接受了這種強迫式的關係。醫院下了最終診斷後，她當天便搬進了男人租住的公寓。男人獨居，生活習慣也還說得過去，除了倍感唐突，起初沒有過多物理層面的不便。
「實在對不起，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
「哪裡，倒是委屈你了，好好的女孩子家，非要和我這麼不講究的人住一起。」
「不打緊的。」女人說。
其實對於這整件事，男人倒也還樂意，畢竟平白無故討了個女友。雖然沒行過男女之事，但他心裡清楚，那只是時間問題。
面對女人隨時可能發作的癥狀，他必須儘早把對方視作自己的親密伴侶，以避免距離上的尷尬。在這方面，如果女方不認為有何不妥，自己當然不用費多少工夫。
簡單，乾脆。
就像在收銀台結賬那樣。
04
不出一周，男人便帶著女人逛街，吃飯，看電影，情侶間的各種活動，男人都興緻勃勃地拉著女人做。當初在醫院時的厭煩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彩票中獎的膨脹感。不論他想去哪，女人都欣然接受，這讓男人活在自我滿足的愉悅中。
然而沒過多久，亟待解決的難題便一個接一個出現。比如外出的時候，兩人必須盡量避免飲水，畢竟去公用廁所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距離上的限定意味著其中一方必須放棄自己的工作，形影不離地陪在另一方身邊。
為了解決問題，兩人都向單位請了假，整天待在房間里商量對策。
結果是，女人以身體欠恙為由辭去了小學教師的工作。錢怎麼辦呢？不要緊的，女人說，存款還能維持一段時間，之後再另想辦法。男人則四處奔走，和公司高層解釋女人的情況，讓他們允許女人在上班時間待在他身邊。這當中自然少不了異樣的眼光和背地裡的議論，與同事的相處也愈發奇怪。
更要命的是，上班期間依舊不能喝水。
天吶，看在女人的份上，男人選擇忍受。
除了公司，還有圈子裡的人需要解釋。男人起初以女友相稱，但女人無時無刻的陪同讓男人在朋友中成了十足的異類。他嘗試如實相告，可一旦開口提及癔病的事情，對方便會無休止地追問下去，這讓男人著實懊惱。
當然，最令他難受的，莫過於私人空間的完全喪失。就連上廁所，女人也要在角落一聲不吭地坐著，做他交響曲的忠實聽眾。
好在女人從不對這些事發表任何看法。她就像洗衣籃里的褲衩，水槽里的碗筷，辦公桌下面的廢紙簍一樣，寡言鮮語待在那裡，不給任何人造成困擾。
每當給男人不便時，女人的大腦就像當機似的，不接收也不輸出信號，臉上如同月球隕石坑一樣毫無生機。
這麼做是為了減輕我的負擔吧，男人想。可即便如此，他心裡還是亂糟糟的。不，甚至完全相反，女人越是木訥，他越渾身不自在，總覺得女人白紙一樣的臉後面，隱藏了對他驟雨般的諷刺和嘲笑。
05
同居48天後，性事喪失了其原本意義。
女人起初接受男人的提議，過程順利得出奇。男人給了些暗示，女人便毫不猶豫同意了。
和女人做愛不乏快感，甚至讓男人樂此不疲。距離的限制加上她的態度，讓性愛成了男人信手拈來的東西。可是隨著女人對他隱私的侵蝕，他感到自己作為獨立個體的邊界正在快速消失。
那種不斷擴大的危機感讓男人惶恐不安。哪怕洗澡時見到女人的裸體，他也只覺得脊柱發涼，覺得那副姣好的皮囊會隨時裂開，將他吞噬。
一次，女人騎在他身上搖擺時，男人突然覺得自己被吸進了黑洞深處。一股來自虛空的巨大壓迫感自胸腔湧出，沿肋骨和內臟蔓延全身，讓他大口喘氣，全身抽搐。慾望如同瞬間被抽成真空的氣球，裡頭甚至連能稱為人類基本情感的東西都沒有。
自那以後，男人便不再對女人提出任何形式的性要求。對此，女人一如往常，不言不語。她的臉如大洋深處般平靜，既無暗流，也無暗礁，冰冷，滯重，缺乏變化。
女人似乎包容了他的一切，亦或可能什麼都沒有包容。
06
同居85天後，男人決定甩掉女人。
他思考過這樣做的後果。最糟的情況是，女人會死。但是，女人的生死，本質上和他有什麼關係嗎？她擅自闖進自己的生活，攪亂了一切原有的節奏，工作，社交，隱私，甚至連做愛都成了令他憎惡的東西。
他只想取回原本屬於他的生活，這有錯嗎？權當從未見過這女人好了！
可是女人若真死在他家，他必定逃不了干係。這算過失殺人嗎？警察找上門來，自己該如何解釋？女人從頭到尾就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男人想不通，他憑什麼要為女人的身體狀況負責。
就算是親生骨肉，也有因為父母疏忽被悶死在車裡的事情不是嗎？
男人側身，端詳女人熟睡的臉龐。實在對不住，他想，還是把你帶到醫院，我再悄悄離開吧。你要是出事，交給醫生對付好了。住院費那麼貴，不就是為了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發揮作用嗎？
為了保險起見，實施計劃前，男人想先觀察女人的反應。他掀開被子下床，踮起腳尖走出卧室，拉上門只露出一條縫，嘴裡輕聲數著數。
1……2……3……4……
數到第89秒時，卧室里傳出一聲悲喘，那就好比來自深埋地下的棺槨里的嘆息一樣，聽著叫人瑟瑟發抖。
男人在客廳沙發上攥緊拳頭，繼續等待。
緊接著是劇烈的咳嗽聲，伴隨哮喘發作時抽搐式的呼吸。女人沒有走出卧室，她就像案板上的魚一樣，徒勞地掙扎，等待生命的終結。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100！男人起身沖回卧室。他看到女人的四肢以奇怪的角度張開著，頭歪向一邊，頭髮亂糟糟地蓋在臉上，床單被罩已經慘不忍睹。
好了好了，男人趴在床沿對女人耳語，沒事了，你是安全的。大約過了十幾秒，女人緩緩睜開眼，環視卧室一周，眼神落在男人臉上，吃力地擠出一個的微笑。
「謝謝你。」女人說。
男人握住她的手，沉默地點頭。
女人的語氣太過抽象，男人甚至不確定那聲謝謝是對他說的。
07
男人二十九，獨身。
甩掉女人是在11月29日查山路108號的醫院裡。男人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那天對他而言，如同重生。
沒有女人的日子，他迅速獲得了對生活的重新掌控，就連置於真空的慾望也膨脹起來。
女人到底怎樣了呢？男人時不時會思考。他覺得自己應該懷揣著某種愧疚度過接下來的日子，或許女人還會出現在他的夢裡，質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
然而如同暴雨過後一掃而空的陰霾一樣，男人除了高漲的精力和充沛的體能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感受到。他每周健身四次，游泳一次，工作不忙的話，周末還會約朋友出來打網球。
更重要的是，他開始以正常的而非救世主的身份同正常的女性交往。對方小他兩歲，在一家設計公司上班。雖然還未向她表達心意，但男人心裡清楚，那只是時間問題。
如此這般過了兩個月，男人生活的一切都朝著頂點前進。薪水上調，感情有了新起色，業餘時間的活動也豐富起來，他甚至報了個素描班。
男人開始感激女人。要不是她，自己絕不會獲得如此突飛猛進的提升。女人似乎激發出了他的某種潛能，亦或好比把他體內的程序全部刪除，換上了最新配置。總之，男人逐漸懷念起女人來。
要是她還活著的話，真想約出來見見，當面感謝她。男人最近時常想。
可是這件事終究是做不到的了。
這天晚上，男人照常開車下班，照常將鑰匙捅進鎖孔，照常打開弔燈開關，照常脫下襯衫丟入洗衣籃，照常去浴室洗澡。
溫熱細小的水柱擊打在男人背部的皮膚上，蒸氣在四周蔓延。這一切讓他無比放鬆，特別是在這寒冷的冬日夜晚。他吹著口哨，想著明天部門業務彙報的事。
然而，洗完澡準備踏出浴室時，男人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啊，他的摔倒是如此微不足道。
連一聲悶響都沒有。
親密關係就是這樣微妙，奇特。
其實，我們就是那個女人，或男人。
自以為是對方離不開自己
或許是自己也離不開對方
你覺得呢？
.End.
每周一篇心理短篇小說
1784
（歡迎你投稿刺蝟之島！）
※你過來，我想送你一首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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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你們都在秀恩愛，我卻被分手，只因隔著800公里的距離
※你和沖繩之間，只有？863 元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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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0.001的距離，我離你已經再無距離
※5公里，10公里，半馬，全馬，50公里，百公里，168及更長距離到底有啥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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