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遇長毛猿送他黑紋木塊，遇喪女婦人後他知猿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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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心經之狌狌（xīng）
南山經之首曰鵲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於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飢。有木焉，其狀如谷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有獸焉，其狀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麗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育沛，佩之無瘕疾。
——《山海經?卷一》
1
古一背著鼓鼓的行囊，踽踽獨行在山路上。
從他出生起，天氣就沒有這麼熱過。
這個陌生的地界有鋪天蓋地的綠。
天有多熱，綠就有多濃。
這麼熱的天，古一拄著登山棍的左手卻戴著手套。
他頭上戴著竹編斗笠，臉上胡茬叢生，眼裡寫滿了疲憊，衣服上的污泥說明他好幾天沒有找到正經的落腳地了。
要不是他的身板出奇的挺拔，大概見到他的人都會覺得遇到了一個神志不清的乞丐。
誰會到這種深山老林裡面來乞討呢？
古一抬起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看看滿山遍野的綠，覺得前路漫漫，後路也漫漫。
他便索性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從行囊中取出乾糧和水壺餵飽肚皮再說。
兩個饅頭一壺水，簡單是簡單了一點，古一卻吃得津津有味。
忽然，古一停住了吞咽的動作，一口饅頭含在嘴裡出也不是進也不是。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住身前的灌木叢，裡面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驀地，一隻白耳長毛猿鑽了出來，站定在古一面前。
古一一愣。
他覺得一定是天氣太熱所以自己出現了幻覺，這隻白耳長毛猿看起來像個白髮蒼蒼、和藹安詳的老人，它的眼神清澈且睿智。
白耳長毛猿倒是很安靜，它向古一緩緩地伸出握著的手，慢慢攤開手掌，一塊帶有黑色花紋的木頭躺在掌心中。
古一有點不明所以，但覺得長毛猿是想把這木塊送給自己，他有點猶疑又有點好奇。
古一仔細打量了長毛猿，覺得對方並無惡意，又低頭看了看木塊。遮住太陽的雲跑開了，木塊上閃出金金點點的光芒。
於是古一下定決心似的，從長毛猿手中拿起了木塊。
古一辨不清長毛猿的表情，但是他確定對方此時心滿意足地笑了一下，不管是臉上還是心裡。
長毛猿轉過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了灌木叢中。
2
古一看到前面山頭裊裊地升起幾縷炊煙，心裡有些高興，步子便輕快了一些。
這兩天，他隨身攜帶著那塊從長毛猿那裡得來的黑紋木塊。
古一發現，每次他走上一條人跡罕至的兇險小路，木塊便會散發出陣陣惡臭，直到他走上現在的這條大道，木塊的味道才漸漸淡了下來。
「大概這是一塊可以指路的木頭。」古一心想。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白耳長毛猿會把這麼神奇的物件送給自己。
而且那白耳長毛猿怎麼那麼像人？邪乎得很。
古一站在青白色的石塊砌成的路上，兩旁是矮矮的土房，炊煙從茅草房頂飄起。飯菜香味鑽進他的鼻子，他腮幫子一酸，帶著鹹味的唾液漫上舌尖。
古一吞咽了幾下，覺得特別得餓。
前面有戶人家隱隱傳出哭聲，古一想他們沒準是在治喪，紅白喜事不能缺了吃的。
他抬起腿就往哭聲傳來的地方去了。
古一推開門，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孩躺在床上，看起來像是她母親的女人站在旁邊哭得肝腸寸斷。
一個少年扶著女人，滿臉強忍的悲傷。
少年聽見推門聲，抬頭看到古一，吃了一驚，「你是誰？」
古一有點不好意思，總不能說「我覺得你們家可能死人了，所以來要點吃的」。
他撓撓頭，「我路過這裡，聽到有人哭，看看能不能幫點兒忙。」
3
「我姐姐染了肺癆，先生說大概只有兩三天好活了。」少年和古一坐在房後的院子里。
少年很感激古一，除了瞧病的先生，這個陌生人是第一個願意進到他們家裡的人，村裡的人因為怕被傳染早就已經躲到了村子的另一頭。
古一安靜地坐著，他早就餓得前胸貼肚皮了，然而生死大事面前畢竟不好張口就要吃的。
少年猶豫了一下，「您今晚能幫我把姐姐送進山神洞嗎？」
古一覺得少年有點胡鬧，「病成這樣了也還要拜山神嗎？」
「不是的」，少年低下頭，「在山神洞里死去的人都很安詳，沒有痛苦。她什麼時候走誰都說不準，但是看著是要快了。山神洞雖然不算遠，但是山路難行，有您幫忙我會很感激的。」
古一抬頭想了想，覺得出點力沒什麼，但是肚子餓得實在難受，「有飯吃嗎？」
4
古一和少年用老舊的木頭推車載著少年的姐姐站在山神洞面前。
古一吃飽喝足，在少年家裡簡單擦洗了一下，看起來精神頭十足，顯出了俊美的臉龐，眼神卻有些冷。
少年看著車裡姐姐白紙般的臉，神情極為不舍。
車中的女孩已經昏迷，這一路上的顛簸沒有讓她醒過來。因為要進洞，車上還放有一盞馬燈。
洞口不大，剛好能容兩個成年人直立進入，洞口兩旁的石頭上擺滿了供品。
少年對古一說：「我就不進去了，麻煩您把她推進去。」
古一心想，這好歹也是你的家人，你不陪她走完最後一程，讓我這個陌生人陪著算怎麼回事？
少年像是看透了古一的心裡話，接著說：「如果有生前的親朋好友跟進去，山神會發怒的，走得就不安生了。」
古一雖然覺得這種風俗有些奇怪，不過每個地方都有幾乎不近人情的講究，再加上他也不怕死，所以朝少年點點頭，算是應允了。
「不過……」古一說，「要把她放在洞里的什麼位置呢？」
「我以前幫忙送人進去過。走進去大概五十步的樣子，有一個石床，把我姐姐放在上面就好。另外……」少年頓了一下，「還有一件事要麻煩您。」
5
古一推著女孩進了山洞，點亮了的馬燈掛在推車的木頭把手上。
馬燈一晃一晃，古一的影子一搖一搖。
果然如少年所說，走進山洞沒多遠，就看到地上有一張光滑的石床，看起來是使用多年了。
古一把女孩的手搭在自己腦後，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抬起她的雙腿，將她抱起放在了石床上。
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樣供品。
古一站在石床前面，抬頭往洞頂看去，黑糊糊的一片，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少年在進洞之前拜託古一，如果姐姐迴光返照有了意識，請古一告訴她，有她當姐姐，他覺得這輩子沒白活。
古一看著躺在石床上無知無覺的女孩，很懷疑她在臨走之前能不能有迴光返照的一瞬間。
但是畢竟受人之託，而且還吃了人家三大海碗的白米飯，古一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恪盡職守地等一等，反正他又不著急去哪裡。
過了許久，女孩還是一直沒響動。
忽然，洞的深處傳來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緩緩地向他走來。
古一有點緊張，從車把手上拿過馬燈，舉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出現在視野中，一隻白耳長毛猿。
長毛猿慢慢挪到石床身邊，低頭看看女孩，抬頭看了看古一。
它伸出手，示意古一脫下左手的手套。
6
村裡的人叫我山神。
我不知道我活了多久，但是我覺得我應該和這座山的歲數是差不多的。
萬物都有靈魂，靈魂就像一卷長長的書簡，刻著過去，寫著現在。
我可以讀取並且拿走靈魂的過去，而你可以讀取靈魂的現在。
不要好奇我怎麼知道的，我讀取了太多靈魂的故事，已經忘了是哪一個告訴我的了。
我每天吃一點嫩樹葉，喝一點清泉水就可以活得很好，但是人們就是喜歡給我送各種我不需要的供品。
一開始我覺得有點困擾，畢竟我住在這個山洞裡就是為了圖個清靜的。
多年前的某一天，一個被自己兒子拋棄的老人在洞中出現，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非常虛弱。
從小被自己寶貝大的孩子最後無情地將他趕出家門，他恨，他怨，他悔。
在他臨走之前，我拿走了他對過去的回憶，他又像初來世界那樣單純而幸福了，所以走的時候臉上寫滿了欣慰和滿足。
這件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大家便都將自己彌留之久的親人送到這裡了。
如果身邊有親人，臨死之人會過於眷戀而不肯輕易交出回憶，所以都是拜託無親無故的人送進來，等咽氣之後再推出去辦葬禮。
就這樣，我讀了太多人的故事，幾乎就要對過去無所不知了。
比如，我知道你的左手可以讀心。
這個女孩醒不過來了，她病得太厲害了，過不了一個時辰就要走了。你不想聽聽她的故事嗎？畢竟被拜託了一件事情就很好奇它的原委不是嗎？（原標題：山海心經之狌狌 作者：張珂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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