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那年因為重男輕女父親打我一巴掌，我恨他十年

1

清晨七點，母親打來電話說你不行了，要我趕緊過去再看你一眼。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跟你有心靈感應。從十二歲那年開始，「父親」這個詞在我的腦海中便變得模糊。其實，我們之間不過就隔著兩個巴掌而已。只是，那兩巴掌威力無比，它們扇在我的臉上，把我的心也扇在離你十萬八千里之外。

2

在妹妹出生之前，我自認為我是個幸福的孩子。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你因為頭腦靈活，早早地外出經商，成為了村裡的第一個萬元戶，我也因此受益。你那時買了輛幸福牌摩托車，一有空就把打扮得跟花仙子似的我馱在車後去鎮上玩，遇上熟人，你會拉著我的小手自豪地跟別人顯擺：我的寶貝女兒很可愛吧？小丫頭可聰明了，就是有點調皮。

那時候計劃生意嚴得很，妹妹出生後就沒有機會再要孩子了，你又特別想呀一個男孩，但媽媽被鄉幹部帶著去做了絕育手術。

從此家裡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溫暖。

十二歲時，我上初一，已初懂人事。此時的你，開始夜不歸宿。有村民議論，你不單在外面豪賭，還在外面有女人。我聽得心慌意亂，回家跟媽媽核實，媽媽哭而不答。我終於明白了一切。

我回去求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你竟然一下子將我推翻在地上，丟下一句「還反天了，敢管老子的事」便揚長而去。十二年來，那是你第一次打我。當天夜裡，我如死了般躺在床上，任憑媽媽如何安撫也停止不了淚水和心頭一波又一波的傷痛。

你一定不會忘記，從那天起，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叫你爸爸。

3

很快，我就聽說你外面的那個女人懷了你的孩子，你們還照過B超了，是個男孩。

媽媽被迫和你離了婚，領著妹妹住進了老屋。而我被判給你撫養。

那個女人趾高氣昂的住進我們曾經的家。

轉年，我考進了縣裡的重點高中，而恰在此時，那個被你捧在掌心的女人因為嫌你賭錢時輸多贏少，又荒廢了生意，在與你大吵一場後拋下你們父子遠走他鄉。拿著錄取通知書的我幸災樂禍地想，真是雙喜臨門。

為了不看到你落魄的樣子，我在開學後的一個月不曾回家，再回時，發現一切已經重組，媽媽和妹妹又搬了回來。你臉上眉梢又有了笑意。

避開你，我對著媽媽咬牙切齒，怪她輕易就原諒了你。媽媽苦笑，說你在她面前不停地懺悔，保證好好待我們娘仨，不再賭錢，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恨我媽的善良和軟弱。

4

可是，辜負這件事，如果開了頭，接下來就會變得駕輕就熟，且成慣性。

安寧日子只過了兩年，那個拋夫棄子的女人又大搖大擺地回來了。她跟你真是半斤八兩啊，也很會懺悔，很會扮可憐。我聽到那個女人在逼媽媽出去，一時間惱怒至極。

我衝上去就給了她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完後，我指著已嚇得哇哇大哭的她的兒子義正詞嚴地對她說，這記耳光，是替小傢伙打的。

女人估計沒想到我會比她更剽悍，不敢叫囂了，捂著臉氣急敗壞地對著你哭。戲劇性的一幕在那刻出現了，你像個要保護弱小的英雄般瞪圓了雙眼，以閃電之勢回了我一個更響亮的耳光！

臉上火辣辣的痛真算不上什麼，心痛才是致命的。那一刻，我居然忍住沒哭，很冷靜地拉起媽媽和妹妹的手走出那個家，頭也沒回。

就是這一巴掌，打散了我們十六年的父女情。

5

要不是上著呼吸機，我還以為躺在病床上的你已經沒了生命跡象。

老李，女兒回來了。媽媽附在你耳邊輕聲呼喚，半晌，你終於睜開了眼。

三年不見，你已經蒼老消瘦得不成樣子。記憶中那個脾氣暴躁、唯我獨尊的壯實中年男真的就是眼前的這個氣息奄奄的病老頭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剛過五十七歲生日。

媽媽說你昨天凌晨上廁所時突然昏到，送到醫院後一檢查，才知是腦溢血。從發病到現在，你只醒過一次，嘴裡喃喃念著我的名字。

這三年來，你爸老念叨你，想要你回來，當面跟你說句對不起，卻又不敢給你打電話……媽媽抹著眼淚說。

是嗎？看著嘴巴翕動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的你，我的心像被誰用指甲掐了，尖銳地疼。

三年前，那個女人到底還是沒有耐住清貧，帶著兒子離開了你。一無所有的你孤苦伶仃，一直未改嫁的媽媽看著你可憐，再一次回到你身邊照顧你的衣食起居，為此，我在電話里跟她大鬧，罵她沒血性沒骨氣，用自己的善良去換你的狼心狗肺。

媽媽並沒有因為我的反對而放棄跟你重修舊好，所以，三年里，我再也沒有踏進家門一步，只在逢年過節時寄點錢給她，以示我和她的存在。

姐，爸好像想跟你說什麼。一直守在床頭的妹妹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抬眼看你，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急促地喘氣，不停地哼哼。呼吸機被你吐出來的熱氣蒙上一層層霧曦。

媽媽懂你的意思，幫你揭開呼吸機。

孩子……我……我錯……錯了。你艱難地擠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話，但我還是聽明白了，眼淚奪眶而出——我用那麼激烈的恨換來這麼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那天你走得很安詳，縱有牽掛和虧欠，也不再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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