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朝高官落馬後什麼最重要？認罪、悔過、表忠

作者 | 載川

若論古代貪官，和珅當得起知名二字，若論悔過，後人必會舉他五言絕命詩的例子，所謂「百年原是夢，仨載枉勞神」，所謂「對景傷前事，懷才誤此身」。

悔恨有多深，示警意義就有多強，然而作為乾隆朝後期的權臣，這不是和珅告訴後人的唯一信息，我們還看到了不甘與思念。

詩云「暗室難換算」，他仍在計算生機，「縲紲泣孤臣」，他暗諷新朝棄舊人，「餘生料無幾，辜負九重仁」，他似乎在思念陪伴了幾十年的乾隆寶寶。

但這都是套路。

乾隆朝多數高級官僚落馬後，都會說點與皇帝相關的東西，或懇求，或感恩，或示忠，求輕判。

在和珅的同事身上，套路重現了一遍又一遍。

和珅像。

乾隆六年，二品官山西布政使薩哈諒受賄事發，欽差面前，他不問自答：

犯官是鑲藍旗滿洲都統明圓佐領下人，今年四十八歲了，犯官身任藩臬不能報稱，奉職無狀，以致被參，罪實無可寬假。蒙皇上天恩，不立加重罪，猶命秉公詳審，使毫無枉縱。犯官雖不肖，具有人心，唯有感激愧悔，將各款情節一一據實供吐以求恩施格外，斷不敢一字粉飾，自蹈欺矇，罪上加罪。

即便身居二品，薩哈諒仍首先要認領在「滿洲都統明圓」佐領管轄之下的旗人身份。他「感激」皇帝「不立加重罪」「秉公詳審」，他「愧悔」，因而不敢「欺矇」。

態度好得不要不要的。

表態之前，薩哈諒也許會想起同事——兵部尚書鄂善。這年，鄂善受賄案發，乾隆帝說，可以輕判，只要你承認受賄，鄂善天真地答應了。不料，心機boy乾隆帝突然反悔，賜令自盡。鄂善反擊，全盤翻供，理由竟然是：「恐皇上辦理為難，故一時應承」。

性命危在旦夕，卻還說著替他人著想的鬼話，自然騙不過心機值更高一籌的乾隆帝。

皇帝立馬扔給他一堆「無恥喪心」的怒罵，還說「原本欲待其誠心悔過，懇切哀求，而免其死，監候待決」。言外之意是，「悔過」「哀求」，「原本」該是違法者在皇權面前上演的必備戲碼。而鄂善偏不，自作聰明的奮力一搏，意欲突破這個套路。

簡直是自己作啊。

乾隆帝很生氣也很認真，「鄂善之重罪，在於欺罔、大不敬」，順勢轉移罪名，「欺罔」即不「忠」，撇開大部分貪賄行為來談「欺罔」，意在告誡官員，忠誠很重要。

不忠甚至比貪賄還要不可原諒，若只行貪污，而無不忠，罪輕，反之，罪重。

乾隆三十四年，貴州巡撫良卿與前任巡撫方世俊貪贓受賄，但良卿被就地正法，方世俊則判斬監候，秋後處決，贏得極大轉圜餘地。皇帝認為，良卿「盡喪天良，公行欺罔，不止婪贓」，方世俊則「專在得贓」，比不得良卿「欺君長奸」的罪行。所以良卿被判死刑立即執行。乾隆四十八年，閩浙總督陳輝祖亦受到同樣待遇，他沒有遭重刑，只因皇帝說他「不過無恥貪利」而已。

電視劇中，王剛飾演的和珅。

重貪卻「忠誠」的判罰案例表明，乾隆帝更警惕「欺君」背後的「不忠」幽靈。

這種偏執的後果是，「忠誠」有時被貪官拿來投機。

乾隆二十年，雲貴總督恆文強行以低價向商民購買黃金，事發後，恆文說：

蒙皇上天恩，歷任封疆，不能隨侍闕廷，而滇省去京尤遠，區區戀主私情，無時或釋，原藉購備一二方物，稍抒忱悃。

「一二方物」，是用來進貢的黃金香爐。恆文說，他購買黃金，只為表「戀主思情」。但這耿耿忠心，被鬥爭經驗日漸豐富的皇帝看破，認為恆文以「進獻之名，私飽己橐」，更屬欺君，遂賜令自盡。

相比之下，薩哈諒的境遇好太多。貪賄情節不算重，「悔過」態度卻極好，他起初論斬，後因如數完贓保住性命，發往軍台效力。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麼高的「悔罪」性價比，和珅很倒霉。

這名伺候乾隆帝下半生的滿洲第一美男子倒台後，自然也深知「悔過」的好，他的絕路，也敵不過這一套路。

目前可見的供詞里，和珅認領了嘉慶帝及其同夥的所有指控，屢次表態「奴才糊塗」「奴才糊塗該死」，意在祈求開恩。雖然嘉慶帝給他定下二十條罪狀，沒有一條以貪為名（和珅的貪腐與先帝執政深度綰和，罵和珅等於罵先帝），但當原本的效忠對象變成要拿你開刀的主人，認罪態度再好，「表忠」再多，也無卵用。

他的「悔過」也只能留在絕命詩里。

（本文首發網易號「十號院」，經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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