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旭：關於美術館「風水倒轉」?的思考

《中國美術報》第45期 美術新聞

前段時間，我應邀參加位於中嶽嵩山太子溝的十方精舍藝術群落3個展覽。開幕式結束後，在嵩山小住數日，於是，就有了近距離觀察展覽觀眾流的機會。一連數日，觀眾川流不息，還有周邊的老少村民，更令人感動的是，一撥正在度假的孩子不僅天天來看展，而且還帶著紙筆來美術館靜心臨摹。通過幾天觀察，我對一個現象產生出了如下思考：

為何大都市一些豪華氣派美術館的展覽常常門可羅雀？為何耗費巨資的展覽在開幕式當日就變成了事實上的閉幕式？而舉辦在山溝里的這3個展覽，以及我此前在廣州郊區小洲村裡看到的幾個展覽卻異常火爆？於是，這就有了此文的誕生。

十方精舍一角

藝術作品，應是一種作用於人類精神世界的文化產品；當這種產品流向美術館或畫廊之後，它就變成了一種特殊商品。於是，被大眾觀看，就是這種特殊商品被消費的一種過程與結果。

當我們來觀照今天藝術家的創作活動，以及那些藝術生產/消費的中間環節，即美術館的展覽活動時，我們不能不對掩蓋在一派繁榮景象下的中國美術界的潛在危機產生出焦慮感來；同時，我們也不能不對中心城市日漸增多的美術館在並不繁榮的藝術市場里的現實遭遇產生關懷。這種焦慮與關懷，必須納入到我們今天身陷其中的互聯網時代具體語境之中來理性思考，才可能獲得積極意義。

藝術必須為大眾服務，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然而，如何為大眾服務，或者說，如何更好地為大眾服務，這卻是一個方法論的問題。此問題，對於今天處在綜合國力不斷增強、人民大眾文化消費的慾望愈來愈強烈之狀態下的中國藝術界來說，事實上並未得到有效解決。

據相關媒體報道，截至2015年下半年，上海市擁有各類美術館47家,數據顯示這座城市，在全球21個擁有美術館數量最多的著名城市中名列第一；此外，據新華社的一篇通訊報道稱，目前，北京市私人美術館數量位居世界第二，排在首位的城市是韓國首都首爾。今年2月24日《廣州日報》的一篇報道稱：「由AMMA（雅昌藝術市場監測中心）與全球收藏家資料庫Larry』s List聯合發表了全球首份《國際私立美術館調查報告》。人們驚訝地發現，中國目前已擁有26家以展陳當代藝術為己任的私人美術館，在全世界排名第四。北京、廣州和上海還進入了『全球十大私人美術館城市』的榜單中。」同時，還有報道指出，除了北上廣，以及省會級城市以外，許多中小城市美術館機構也開始湧現；與此同時，「90%的中國私人美術館年運營費用在35萬美元以上；近3成的中國私人美術館年運營費用在100萬美元以上。而像龍美術館、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這樣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私人美術館，年運營費用超過500萬美元。

龍美術館西岸館

倘若單就美術館的數量與美術館年運營費用來看，我國近10年來在美術館事業的發展方面，的確有了今非昔比的長足進步；然而，再多的美術館機構或建築，再高的美術館運營經費的投入，也並不等於美術館事業本身。我國目前美術館的興建雖然如火如荼，但倘若拿觀眾人數來作為衡量美術館事業興旺與否的尺度，其形勢就難以樂觀了。據今年2月6日新華網上一篇來源於《北京日報》的報道稱：「目前63%的國內當代私人美術館，每年參觀人數在2萬人次以下，約10%的私人美術館年參觀人數不足3000人，相當於每天參觀人數只有個位數。」

「沒有了參觀者，美術館就是名存實亡。」中國第一家私人美術館——798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副館長尤洋如是說。因此，對於中國美術館事業所呈現出來的美術館機構快速增多，而觀眾發育程度卻普遍滯後的現象，我們不妨戲稱為跛足現象。這一現象，的確應當引起我們的深思。

導致中國的美術館觀眾人數寥寥無幾的主要原因，除了美育滯後之外，我以為，還存在著其他幾個重要原因，比如，美術館功能的單一，缺乏吸引力；美術館對互聯網的開發與利用也普遍缺乏足夠的認識，許多美術館的網站主頁既毫無生氣，又長期沒有內容更新；許多美術館的外觀與裝飾風格過於高大上，結果導致了拒平民觀眾於千里之外的負面效應；甚至相當一部分美術館根本就沒有做過對觀眾人群目標分析的工作，往往只看重收藏家，而對普通觀眾客觀上表現出了無視其存在的態度等等。

以上問題，每一個都可獨立成文予以透徹分析。現在，讓我回到此文開篇提到的那兩個融入到民間，甚至是鄉村日常生活的地方去的藝術群落，並以它們作為映照大都市美術館門可羅雀之現象的一面鏡子。它們的展覽能呈現出連續數日人潮湧動的熱鬧景象，概其主要原因如下：

一、經由古老民居改造或新建的美術館，具有平民化面貌。這些看似簡樸的美術館，由於鑲嵌在鄉村或景區之中，極其自然地吸引了本是遊客的具有審美愛好興趣的觀眾。

二、由於美術館附近就是藝術家工作室，而藝術家別具風格的院落，本身就是一道返璞歸真的風景線。當觀眾步出美術館後，便可進入藝術家工作室參觀，藝術家的生活與工作狀態，便成了一種理解美術館展品的觀看對象。在如此情境中，觀眾的審美興趣不僅得到極大調動，而且審美快感也得到了延長。

三、地處文化消費活動相對貧乏的鄉村，村民們對於身邊發生的藝術事件，往往具有遠遠超過城市民眾的參與熱情。

四、這兩個藝術群落的藝術家，對於互聯網的利用，甚至比都市美術館的管理者優秀與靈活。他們通過微博或微信自媒體，對自己非常生動、成功地進行了營銷。

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這些生長並紮根於人民大眾日常生活之中的美術展覽機構的話，那就是：「草根美術館」正因為接了地氣，所以它們才能在觀眾的參與之中獲得強大生命力。作為一種文化奇觀或藝術消費現象的這兩個個案，從某個角度證明了中國的美術館的風水倒轉，即表面上異常繁榮的美術館，因為脫離了觀眾，從而普遍面臨著發展的危機；而那些生長在大眾之中並呈現出蓬勃生機的「草根」展覽空間，為中國的美術館走上健康發展的道路，提供了寶貴的思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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