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卷 第六章 託孤 2 柴榮的平衡術
投稿/段海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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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託孤
柴榮是個好皇帝，也是個好父親，為了保持大周皇統永續，他給7歲的兒子留下了一個四平八穩、陣容豪華的託孤集團。
一 、姐妹皇后
魏仁浦的志氣
魏仁浦是一個很有志氣的人，小時候家裡窮，他媽問人借了一塊黃布給他做短袖，魏仁浦哭跪於地：為人子不能奉養老母，卻讓母親借貸，解決我的穿衣問題，我內心怎能安寧（為人子不克供養，乃使慈母求貸以衣我，我能安否）？
內心不安的魏仁浦辭別母親，把母親新作的黃色短袖，丟到河裡（沉衣中流），並發誓：如果不能富貴，再也不回家了。
這是一種志氣，一個十三歲少年的志氣。
不過，按照我國現行《老年人權益保障法》，魏仁浦這麼干是違法的。因為法律規定，不管能不能富貴，都需要常回家看看。
歷史上，有一個人曾經干過幾乎同樣的事情：祖逖。就是那個聞雞起舞的祖逖。祖逖率部北伐期間，船到中流，他豪氣干雲，敲著船楫發誓：我祖逖如果不能收復中原，就如江水一樣，有來無回，死在這裡得了（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
這就是成語中流擊楫的出處。祖逖還創造了另外一個成語：聞雞起舞。
船到中流，魏仁浦也重複了一次中流擊楫的所有動作，只不過祖逖用的是船槳，而魏仁浦用的是新短袖。
祖逖表示不收復中原就不回來。魏仁浦表示，不能富貴就不回家看看。
當然，有志青年魏仁浦，後來從刀筆小吏一直做到宰相，並不是只靠志氣。
魏仁浦還有一項超強的能力：記憶力。他能記住國家每個州郡的兵員數量和將校的名字。這麼一來，魏仁浦就是大周的軍事詞典，有了這個人，地方上誰想吃空額，基本是不可能的。
對於這個人，郭威，也有一個評語：天下事不足憂也。
跟王溥的評價差不多，沒辦法，郭威是個文盲，想不出更好的評語。
魏仁浦乾的最大的一件事兒，就是唆使郭威造反。在漢隱帝要幹掉郭威的時候，魏仁浦提出矯詔，郭威依計而行，造反得了天下。
可以說，郭威得天下，離不開魏仁浦的謀劃。
柴榮提拔魏仁浦做宰相的時候，大家都不同意，原因是魏同學沒有參加科舉考試。柴榮說：魏仁浦的才略，可以做宰相，不用參加科舉考試。
對於宰相的人選，柴榮有自己的標準。要對忠心，要忠厚老實 ，不會結黨、有文武才略。滿足這些硬性條件就好，哪怕性格或者人格存在缺陷。比如范質喜歡吵架，王溥是個鐵公雞，魏仁浦沒學歷。
還有一點，就是恪守曆法，這一點，導致一個人沒能進入柴榮的法眼。
慚無竇建，繆作梁山
這個人叫李濤，兵部尚書張昭曾經舉薦李濤為宰相，柴榮給了一個評價：為人輕薄，沒有大臣的樣子（輕薄無大臣體）。李濤相當不守禮法，開起玩笑來，沒大沒小。李濤有個弟弟叫李浣。
李浣娶了禮部尚書竇寧固的女兒。竇姑娘是個老姑娘（年甲稍高）。
成婚那天，諳熟禮法（他爹是禮部尚書）的竇姑娘過來參拜大伯子李濤，李濤趕在竇姑娘跪下前，搶先下跪。
竇姑娘很震驚，說道：大伯你瘋了嗎，新婦參拜大伯子，哪有還禮的？
李濤回到：我沒瘋，我還以為您是親家母呢（竇姑娘該有多顯老）？
兩個人坐定以後，懂禮貌的竇谷娘再度參拜。李濤再度把雙手叉在胸前，做了一句歇後語：慚無竇建，繆作梁山，諾諾諾。
這是一個藏尾詩，裡面藏了兩個名人，竇建德和梁山伯。
翻譯過來，慚無德，愧做伯，呵呵呵。很慚愧沒道德的我，做了你的大伯子。
時人聽到李濤的荒唐行徑，都表示哭暈在廁所（聞者莫不絕倒）。而史官更是激動萬分地表示：世宗不任用他，太應該了（宜哉）。
在柴榮看來，李濤是個無大臣體的人，無大臣體就是不懂得人臣的禮節。讓這麼一個人當宰相，柴榮不放心。
李濤是柴榮主動不用為相的，而另一個人，則是宰相班子，排斥不用為相的。
清醒的酒鬼
王著，一個著名、清醒而痛苦的酒鬼。
柴榮臨終時，對范質說：王著番邸故人，朕若不起，當相之。范質等幾個人商量道：王著終日游醉鄉，怎麼能當宰相？
幾個沒有不良嗜好（嗜酒）的宰相（范質等）和將軍們（趙匡胤為代表）一合計，就把皇帝任命的宰相給否決了。
王著最終沒有進入中央領導核心，喝酒誤事兒啊。
而事實證明，王著是最忠心的那個人。因為，王著是柴榮的番邸故人。
所謂番邸故人，就是柴榮幕府時候的部下。
皇帝對自己幕府里的人一般都很信任，因為皇帝還不是皇帝的時候，他們就跟著了。這群人，跟皇帝一起患難，感情非常深厚。
歷代皇帝對自己的番邸舊臣都特別重視，宋太宗時期，連幕府里的伙夫都做到了節度使，大家表示很震驚。
有人說，一輩子有四種關係最鐵: 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
對於王儲柴榮而言，他不需要嫖娼和分贓。
但是他的番邸故人，跟別人一起同窗，卻把學來的東西為他出謀劃策；搞來的好東西和漂亮女人，先給他挑選；打仗的時候替他扛槍，保護他，甚至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最鐵的關係，番邸故人們都給了柴榮。所以，他們是柴榮可以依賴的親人。
先主公之憂而憂，後主公之樂而樂。對於這樣的人，柴榮實在沒有辦法不信任。而王著就是這種人的傑出代表。
趙匡胤當皇帝後，一次開酒宴。王著懷念起柴榮的好處，大聲喧嘩哭泣，搞得大家心理很緊張。
趙匡胤讓人把他拉出去，王著不肯退，即趨近屏風，掩袂慟哭。
慟哭，是比痛哭更痛的哭。
侍衛們最後還是把把他拽了出去。第二天，有人向趙匡胤舉報王著犯了思念世宗的重罪，請求法辦。這是很嚴重的罪行。就像在新中國剛剛成立，還在家裡掛著蔣中正的畫像，屬於典型的反革命，下場一般不會好。
而趙匡胤很有雅量，沒有給王著治罪。他說：王著，是一個酒鬼，在幕府的時候我就很了解他。況一書生，雖哭世宗，何能為也。
王著的痛苦就在這裡：況一書生，何能為也？
大周完了，作為一個書生，他的忠誠失去了依附的對象；一代英主柴榮死了，作為前朝遺民，對於老主公，他也只能灑下素淚，然後在紙灰里抒發著亡國之痛。
除了哭，他什麼也做不了，他無法化解自己的道德困境，只能用慟哭來抒發自己的痛苦和不滿，來做最為蒼白無力的抵抗。
除此之外，作為一個書生，他無能為力。
這一點，趙匡胤是懂的，所以他會把王著的清醒話當成酒後胡話，放他一命。
在託孤集團里，宰相的陣容還是相當不錯的，除了把最忠誠的王著排除之外，宰相集團基本都是大周的忠臣。
但是，只有王著是死忠。
然而，世宗在平衡文武集團上面，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過於相信制度和人性。周世宗以為自己的班底可以應對危機，互相制衡，誰也不能做大。
可是，這個集團的平衡性太差，隨時可能被打破。
四、柴榮的平衡術
武將方面，在地方，主要是拉攏符彥卿。 在中央，主要是平衡禁軍。
柴榮免除張永德的殿前都點檢，由趙匡胤頂替，李重進留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韓通為副都指揮使。
這時，中央禁軍兩個系統的前五名最高指揮官分別是：
殿前司：趙匡胤， 慕容延釗 ，石守信，不知道，王審琪
侍衛司：李重進， 韓通 ，韓令坤，高懷德，張令鐸
如果保持 宰相（中央）--符王（地方）--禁軍（軍隊）這一隊形，大周應該還是可以大致保持平衡的。 但這個託孤集團卻隱含了很多不平衡因素，它雖是三方勢力相互制衡，但是這三方卻不是三足鼎立，其穩定性大打折扣。
在這個託孤集團里，宰相內部首先也出現了裂痕，最忠誠的王著被排擠出中央領導核心，王溥很快跟趙匡胤暗通款曲，宰相班子，實力大為削弱。
宰相權力很大，但是巨大的權力卻沒有軍事力量做依託，這種權力很可能變成空頭支票。如果軍隊鬧事，宰相很難有效彈壓。
符彥卿集團倒是實力強大，到世宗死前，符彥卿的職位一大串，文官武將都是頂了天的高官。但是符彥卿畢竟只在地方上做官，中央的官做得再大都是虛銜，如果中央發生變故，地方實力派符彥卿很難拱衛中央。
中央禁軍集團，也分裂成三個陣營，趙匡胤集團，李重進集團，和韓通集團。如果三個人都在中央，武將陣營還是可以保持平衡。
也就是基於對制衡的考慮，柴榮讓韓通掌握了調兵權。這個最大的權力，柴榮沒有給殿前司的最高長官趙匡胤，也沒有給侍衛司的最高長官李重進。
韓通是一個脾氣火爆的人，脾氣不好的人怎麼能夠掌握調兵權？
可能有人會覺得這是柴榮用人的最大敗筆。但是作為帝王，柴榮看待問題的角度跟常人不一樣，柴榮看中韓通的恰恰就是他的壞脾氣。
柴榮可能不會把人的性格和命運之間的關係形成理論：性格決定命運。但是他卻十分諳熟把這一理論用在用人方面。
調兵權重要，所以要給韓通。韓通是個著名的壞脾氣，他有個外號，叫韓瞪眼。你只要跟他說話不對頭，他就會瞪著你。此人在軍隊裡面濫施淫威，人緣很差，自然不會搞好人際關係。搞不好人際關係，自然不會結黨，不會結黨，自然就不會形成強有力的勢力集團，也就不會危機柴家的江山。
這就是柴榮的邏輯。
柴榮對於調兵權的制度設計，可以說是相當完美。
之所以說是相當完美，是因為還不夠完美。
韓通不同意，就沒有辦法調兵；韓通有個糟糕的朋友圈，就算他能夠調兵，也不可能造反成功。
所以，有調兵權的人沒有造反的能力，有造反能力的人沒有造反的途徑。
下期預告：
【青埂連載28】趙匡胤卷 第六章 託孤 3 致命漏洞：雖然看到王氣
主要講述：為什麼柴榮的平衡術會失靈，李重進為何突然外放？為什麼那麼那麼多人看到趙匡胤的王氣，也抵擋不住趙匡胤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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